江雅婷上午接到張宏道打來電話時正呆在教研室裡看書,她剛給中文系學生上了兩節中國古代文學史課,正打算為下次關于宋詞的課程盡可能地準備一些資料。
得知了丈夫已約好劉局長一家吃晚飯,她松了一口氣,看來事情還順利。
挂了電話後,她接着看書,卻不知怎的,精神再也無法集中了,腦子裡不時冒出與此事有關的一些念頭。
她放下書本,一種莫名的煩惱湧上了心頭。
幾年來這種似乎沒有盡頭的應酬讓她覺得越來越乏味,從開始時的有點緊張不自在,到如今拿捏得遊刃有餘,成為交際場上公認的賢内助,頗讓張宏道的朋友們稱羨。
但她本人并未覺得有多少意思,反而感到許多寶貴的時光被無意義地浪費掉了而可惜。
作為這所師範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她從本科一直讀到碩士,畢業後就留校當了教師。
她從小愛好文學,加之家境優渥,高中時就立志将來要從事學術工作。
在大學裡,與許多同學隻為混上一個文憑不一樣,她心無旁鹜,一心地撲在學習上,以至這位并不乏追求者、在系裡被同學們戲稱為三大系花之一的她,竟沒在讀書期間正正經經談上一次戀愛!其實她不是一個性格孤僻的人,也不失開朗大方,她情趣廣泛,能歌善舞。
而且她在心裡也并未刻意地規避男女之情,可就是和誰也擦不出那種神秘的火花來。
她雖看上去不像個女學究,可她那閑雅淡然的神态和若有所思的表情,常給人一種拒人千裡的感覺。
結果,到她走上工作崗位,感情生活上還是一片空白。
她那在市教育局工作的父母着急了,開始唠叨起來,四處張羅着給她這個家裡的獨生女兒介紹對象。
她見了好幾個看起來挺門當戶對的男青年,卻在每次相處時不是無動于衷,就是乏味得隻想逃之夭夭。
有一天,她鄭重地向父母宣布,不要再給她拉郎配了,她要自己去找,沮喪的二老無可奈何,隻得由她去了。
其實,在她内心深處對愛情卻有着強烈的渴望,憧憬着小說戲劇裡那種充滿情趣和浪漫的男女之戀。
情場上的不順曾讓她一度考慮過獨身生活,把一生獻給學術事業,但在她的想像中這種枯寂的生活又是如此可怕難熬,竟使她自憐地大哭了一場。
她覺得如今的社會世風日下,大多數人追求的隻是金錢與權勢,就連大學裡面也不例外。
雖然她周圍男青年教師也不少,但覺得他們大都浮躁得要命,沒幾個人安心做學問的,就連傳統的書呆子型也鳳毛鱗角。
她雖身在校園,卻也不願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也希望通過某種渠道去了解和體會外面的萬千世界,過一種豐富精釆的生活,所以,她并不喜歡在同事中去尋覓自己的另一半。
可她生活和工作的圏子又實在太小,難以遇上她想像中的意中人。
除了文學,在她生命中占有重要地位的還有音樂。
她從小就喜歡音樂,為此還練過鋼琴,在極富音樂素養的母親的影響下,特别鐘情于西方的古典音樂,莫紮特是她一生中令她無限崇拜的第一位偶像。
從中學到大學,她的零花錢基本上都花在買書買唱片和磁帶上了。
好在家境比較寬裕,父母也鼓勵她這種愛好,如果碰上市裡有高水平的音樂會,手頭一時拮據,父母親常出錢給她去買那價格不菲的音樂會門票,也隻有在這些事情上,她才深刻體會到原來金錢對精神生活也是如此地重要。
江雅婷讀碩士時的指導老師是一位白發蒼蒼的女教授黃莺老師,她非常喜歡江雅婷,待她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常常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是自己的兒子已結婚生子,她一定會要江雅婷做自己的兒媳婦。
黃教授對中國戲曲的研究很深,并且酷愛京劇,認為中國民族音樂的主要成就在戲曲,而京劇則達到了民族音樂的頂峰。
在黃教授的指導和熏陶下,江雅婷漸漸喜歡上了京劇,尤其對兼收了梅、程、尚、荀并以“嬌、媚、脆、水”唱腔著稱的京劇大師張君秋的藝術特别着迷。
黃教授與省京劇團團長張藝玲關系很好,常帶着江雅婷去劇團看排練,向演員們請教,這使江雅婷很快就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京劇票友,多年浸淫于此給她帶來的愉悅和享受是那麼美妙,就連她自己的碩士論文也是有關京劇文學美學特點方面的論題。
她對自己有幸能進入博大精深的京劇藝術世界,從中領略到無比豐富多釆的中國古典審美意境和情韻,對黃教授充滿了感激之情。
江雅婷與張宏道的相識相戀,在他倆看來有如宿命般那樣自然和順理成章。
這座城市最大的音像城華藝音像中心,有一個專售西方古典音樂的攤位,是全市古典音樂愛好者的“聖地”。
每到周六,她就興沖沖地跑去蹲上幾個小時,在一大堆唱片中挑選自己特别中意的,起初她總是抱着幾十張唱片愛不釋手,而到最後付款時,就隻剩下兩三張了,幾十上百元一張的唱片對她來說是經濟上的一大挑戰,她不得不忍痛割愛。
有一次她一咬牙買下了久已渴望的英國著名鋼琴大師佩拉西亞演奏的莫紮特鋼琴協奏曲全集十三張唱片,花去了她大半個月的工資,弄得經濟上宭迫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