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穿過了台北市區,駛過了圓山大橋,一轉彎,向陽明山上開去。
老趙純熟的駕著車子,飛馳在那彎路頻繁的山路上。
“哦,耿先生,”江雨薇略略不安的說:“你沒有告訴我,你的家在陽明山上。
”“這對你很不方便嗎?”耿克毅說:“我答應你,每星期至少有一天休假如何?這樣,你就可以和你的醫生去約會了!”
“我的醫生?”她驚愕的。
“那位吳大夫,X光科的,叫什麼?吳家駿嗎?”耿克毅不動聲色的問。
江雨薇驀然間臉紅了,她有些激怒。
“你仿佛雇了私家偵探來偵察我。
”
“哈哈!”老人得意的笑了一聲。
“這隻是湊巧,那天你推我去X光室的時候,那位醫生的眼睛始終在透視你,不在透視我。
如果你活到我這樣的年紀,你就會一眼看出人類的感情來了。
”他頓了頓:“怎樣?這位醫生在你心中的份量如何?”
“我不想談這個。
”江雨薇悶悶的說。
看著車窗外面,那些向後急速退開的植物,那些建在半山中的別墅,那些遠處的雲山,那些山坳裡的蒼松翠竹……“我在想,”她慢慢的說:“你這暴君有一座怎樣的皇宮。
”
“你不用想,”老人說:“因為已經到了。
”
車子向左轉,轉入了一條私人的道路,舖著碎石子,道路寬敞,兩邊都栽著密密的修竹。
江雨薇對那些修竹看去,發現那竟是兩個竹林,那麼,這條路是從竹林中辟出來的了。
車子曲折的轉了一個彎,停在一個鏤花的大鐵門前面。
江雨薇伸出頭去,正好看到鐵門邊石柱上的鏤金大字“風雨園”。
她看了老人一眼:“很少有人把自己的花園取名叫‘風雨園’。
”
老人不語,他對那跑來開門的男工老李打了個招呼,車子繼續開了進去。
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繞鼻而來,是晚秋最後的幾朵茉莉吧!園內有好幾叢竹子,主人顯有愛竹的癖性,一棵古老的蒼松,虯結的枝幹,蒼勁的直入雲中。
繞過了這棵老松樹,江雨薇的眼前一亮,一個圓形的小噴水池呈現在她面前,噴水池中,雕刻著一個半裸的維納斯像,水柱噴射在她的身上,再奔瀉下來,夕陽的光芒照射著她,顆顆水珠,像顆顆閃亮的水晶球,在她那白皙的肌膚上滑落。
她那美好的身段,沐浴在秋日的陽光下,帶著一種神秘的光華,仿佛她是活的,仿佛她主宰著這花園,仿佛她有著一份神秘莫測的力量。
車子停了,江雨薇眩惑的走下了車,她的眼光仍然無法離開那雕像,她真想走過去觸摸她一下,看看她的肌膚是不是柔軟的。
“美吧?”老人問:“我在歐洲旅行的時候發現了它,花費了一筆鉅資把她買來了。
看她的眼睛,看她的臉,我常常覺得她是有生命的。
她的臉型像極了……”他忽然咽住了。
“像極了誰?你的一個愛人?”江雨薇沖口而出。
“不錯。
”老人并未否認。
“一個我深愛的人。
”
“她在那兒?走了嗎?”
“走了。
”江雨薇看了老人一眼,她不想再去深入的發掘這老人的秘密,一個活到六十八歲的人,原可以有寫不完的故事呵!他望了望花園的其他部份,繞著水池,栽滿了茉莉與薔薇,另外,她看到數不清的花與樹,山茶、木槿、玫瑰、冬青……天,這确實是個人間仙苑啊!掉轉頭,她面對著那棟二層樓的建築,純白色的外型,加著落地的玻璃窗,這棟房子像個水晶的雕刻品。
房子前面有好幾級台階,然後是一排古羅馬式的圓形石柱,大門是拱形的,現在,那門大開著,露出裡面純白色的地毯,黑色沙發,與白黑二色的窗簾。
“啊,”江雨薇輕呼:“你确實有個皇宮。
”
“如果你不介意,”耿克毅微笑的說:“你該認識認識這家裡其他的份子。
”江雨薇恍然驚覺,老李、李媽,和翠蓮都已經出來了,站在花園裡等待著。
她已經見過了老趙,那是個憨直而穩重的中年人。
現在,她見到了老李夫婦,一對五十餘歲的夫妻,老李有張不苟言笑的臉,額上有道疤痕,雖不醜陋,卻并不引人喜歡。
他冷冷的和江雨薇打了招呼,就一轉身消失在樹木深處了,他走開時,江雨薇注意到,他的腿是跛的。
李媽,她和她的丈夫正相反,胖胖的身材,圓圓的臉,有對易感的眼睛,和滿臉慈祥而熱情的笑,她熱烈的迎接了江雨薇,一再保證的說:
“你會喜歡這兒的,江小姐,你一定會過得慣的,你需要什麼,隻管告訴我,我會給你準備的。
”
翠蓮,那個才十八、九歲的台灣姑娘,卻是美慧而可喜的,她不住的笑,不住的對江雨薇鞠躬如儀,使江雨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翠蓮,”李媽說:“你也要好好侍候江小姐呵!”
“是的,是的,是的。
”翠蓮一疊連聲的說。
江雨薇發現,翠蓮實際上是歸李媽管的,換言之,李媽在這家庭中有著相當的地位。
“好了,耿先生,”江雨薇看著耿克毅:“你該進房裡去了,這花園裡的冷風對你并不相宜。
”
真的,晚秋的風穿山越嶺而來,已帶著深深的涼意,那松濤竹籟,簌簌瑟瑟,震人心弦。
她攙住了耿克毅,翠蓮已識趣的遞上了拐杖,他們走上台階,走進了那大大的白色客廳裡。
耿克毅在沙發上沉坐了下來,輕歎了一聲:
“啊,回家真好。
”翠蓮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