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徑,來到那紫藤花下。
在那石椅上,已經有一個人先坐在那兒了。
耿若塵!他坐著,用雙手扶著頭,他的整個面孔都埋在掌心中。
她輕悄的走了過去,停在他的面前。
“是你嗎?雨薇?”他低低的問,并沒有擡起頭來。
“是的。
”“告訴我,他還能活多久?”他喑啞的問。
“我們誰都不知道。
”她輕聲說。
“總之,時間快到了,是嗎?”他把手放下來,擡眼看她,眼神是憂郁的,悲切的。
“是的。
”她再說,懇摯的回視著他。
“假若我告訴你,我很害怕,我害怕他死去,因為他是我的支柱,我怕他倒了,我也再站不起來了,假若我這樣告訴你,你會笑我嗎?你會輕視我嗎?”
她凝視他。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有個沖動,想把這男人攬在懷裡,想抱緊那顆亂發蓬蓬的頭,想吻住那兩片憂郁的嘴唇,想把自己的煩惱和悲苦與他的混合在一起,從彼此那兒得到一些慰藉。
但是,她什麼都不敢做,自從雨夜那一吻後,他和她已經保持了太遠的距離,她竟無力于把這距離拉近了。
她隻能站在那兒,默默的,愁苦的,而又了解的注視著他。
“你懂的,是嗎?”他說,低低歎息。
“你能了解的,是嗎?我父親太強了,和他比起來,我是多麼渺小,多麼懦弱,像你說的,我僅僅是個花花公子而已。
”
“不。
”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緊緊的盯著他,她的眼光熱切而坦白。
“不,若塵,你不比你父親渺小,你也不比你父親懦弱!你將要面對現實,接替你父親的事業,你永遠會是個強者!”“是嗎?”他懷疑的問。
“是的,你是的!”她急急的說:“不要讓你的自卑感戲弄了你!不要太低估你自己!是的,我承認,你父親是個強者,但你決不比他弱!你有的是精力,你有的是才華,你還有熱情和魄力!我告訴你,若塵,你父親快死了,我們都會傷心,可是,死去的人不能複活,而活著的人卻必須繼續活下去!若塵,”她迫視著他,帶著一股自己也不能了解的狂熱,急切的說:“你不要害怕,你要勇敢,你要站起來,你要站得比誰都直,走得比誰都穩,因為,你還有兩個哥哥,在等著要推你倒下去!若塵,真的,面對現實,你不能害怕!”
耿若塵一眨也不眨的望著她。
“這是你嗎?雨薇?”他不信任似的問:“是你這樣對我說嗎?”“是的,是我,”她控制不住自己奔放的情緒:“讓我告訴你,若塵,當我父親死的時候,我隻有十五歲,有兩個年幼的小弟弟,我也幾乎倒了下去。
而你,你比那時的我強多了,不是嗎?你是個大男人!一個堂堂的男子漢!有現成的事業等你去維持!你比我強多了,不是嗎?”
“不。
”他低語,眩惑的望著她,情不自已的伸手碰了碰她垂在胸前的長發。
“你比我強!雨薇,你自己不知道,你有多麼美好!有多麼堅強!有多麼令人心折!”他猝然跳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毒蛇咬了他一口似的。
“我必須走開了,必須從你身邊走開,否則,我又會做出越軌的事來,又會惹你生氣了!明天見!雨薇!”他匆匆向小徑奔去,仿佛要逃開一個緊抓住了他的瘟疫。
他走得那樣急,差點撞到一棵樹上去,他臉上的表情是抑郁、熱情、而狼狽的。
隻一會兒,他的影子就消失在濃蔭深處了。
江雨薇呆站在那兒,怔了。
心底充塞著一股難言的悵惘和失望。
她真想對他喊:別離開我!別逃開我!別為了雨夜的事而念念于懷!我在這兒,等你,想你!你何必逃開呢?來吧!對我“越軌”一些兒吧!我不在乎了!我也不再驕傲了!可是,她怎麼將這些話說出口呢?怎能呢?一個初墜情網的少女,如何才能不害羞的向對方托出自己的感情?如何才能?
或者,他并沒有真正的愛上她,或者,他僅僅覺得被她所迷惑,或者,他要逃開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的“良心”,他不願欺騙一個“好女孩”,是了,一定是這個原因!他并不愛她,僅僅因為風雨園中,除她之外,沒有吸引他的第二個少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