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太少;看你的年歲,兒女也該有工作的了;愛人大概也掙工資;想來你的生活不太差吧?你從俺農民碗裡搶飯吃,好意思嗎?吃到肚裡好消化嗎?”
那張扁平臉皮固然厚,終究招架不住廣生辛辣話語的進攻,開始變得臊紅了,血湧在細嫩的脖頸上,鼻梁上泌出細密的油汗。
雖然又說了一次“你誣蔑!”口氣卻硬不起來了,到底是吃人嘴軟喀!
“我誣蔑你?太便宜你了!”廣生說,“明給你說,我要告你!”
“随你的便!”程科長口氣裝得很硬。
“你自個占便宜,又拿國家錢财送人情!”廣生說,“你把俺農村幹部往瞎教呢!我能饒你?”
“随便!告去!我等着!”
“好!你等着!我把這場官司打不赢,我這共産黨員白當咧!”
出了程科長的門,下了樓,來到黨委辦公樓,辦公室裡,一位中年女同志接待了這兩位農民。
“你們有啥事?”女同志是本地人,本地口音。
“找你們廠長,反映問題……”
“廠長開會。
”女同志說,“你談談,我接待。
”
廣生想,也好。
就從頭到尾,根根梢梢談起來,說了沒有兩分鐘,女同志習慣地看看手表,說:
“你有沒有書面材料?”
“有!”廣生從腰裡掏出裝在信封裡的材料。
“那好。
”女同志接過材料說,“我負責給你呈送上去,你們回去,等着這兒的回音。
”說罷,動手在文件盒裡翻尋什麼東西,一副忙的樣子。
“那……就這樣!”廣生說着就告辭了。
走在廠區的水泥路面上,志科一副沒精打采的沮喪神氣:“打赢這場官司能咋!反正石頭合同完蛋咧!副業收入完畢咧!”
“先把道理擺順!”廣生執拗地說,“小夥子,咱糊裡糊塗弄下去,将來給社員咋交代?”
倆人走着,出了大門,回頭瞧瞧那一層一層明光閃亮的玻璃窗子,那窗上遮陽的藍色布簾,眼光又留在程科長的窗戶上,廣生心裡很不是滋味,坐在這樣漂亮的大樓裡辦公的人,不全是操心國家事情的喀!
整整等了十天,沒見一絲音訊。
廣生給志科說:“咱倆明天再去!”
“你一個人去,路熟咧!”志科沒有興趣,“反正打赢打不赢,副業沒門咧!”
“我說,先甭喪氣,靠組織解決問題!”廣生聽出志科的意思,是怨他上次去和程科長談完了,合同沒門兒了。
年輕小夥子這麼不相信組織,他和他是受了不同教育和不同影響的兩代人。
他故意表現出信心十足:“走!靠工廠組織處理,我不信廠黨委管不住那個扁臉科長!”
志科仍然不信任地笑笑。
“事情是你經手的,人家問起來,得由你說。
”廣生說。
志科勉強應允。
倆隊長又來到廠黨委辦公室,找見了那位中年女同志。
她開口就說:“廠長批示,叫交黨委會研究。
”
“黨委啥時候開會?”廣生問。
“說不定。
你回去等着,甭急。
”
再坐也沒話可說,倆隊長又回到河灣西村。
生旺趕到廣生家,急不可待地問:“咋樣?”
“等着!”廣生說,“再等它十天。
”
“再等十天,人家在東村把石頭就拉夠了!”生旺說,“你知道不?東村給串臉胡司機伐了七棵大楊樹,一棵才收八塊錢,跟白送一樣……”
廣生隻顧悶着吃煙,說不出一句話,醜惡的交易,深深地傷害着一個老共産黨員的心!合作化那年入了黨,他受的是黨的嚴格的思想教育。
四清運動被整下台,他精神裡形成的信念和素質難能改易。
平反後,他重新當了隊長,仍然按固有的素質行事,想不到在現在變化了的環境中,幹工作竟是如此困難!他又不甘屈服,憋着氣,憋着勁,要把這個道理擺順,給年輕的隊長拿出活的樣子來。
又等了十天,廣生拉着志科,又推開了廠黨委辦公室的門,瞧見了那位中年女同志。
“黨委研究了沒?”廣生問。
“研究了。
”中年女同志說,“廠長親自和程科長談了話。
”
“咋辦呢?”
“說讓我給你們解釋一下,生産隊的副業要考慮,國家工程的質量也要考慮……”女同志說。
“回!快回!”志科聽到這兒,就對廣生氣沖沖地說,“等了二十天,還是咱的石頭不合格!”
“甭急!”廣生說着,又問女同志,“沒見廠裡去人到我們那兒了解嘛!”
“黨委忙得……大事都辦不完……”
“這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