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四十多口人,全是活生生的,别說死,連一絲病容也沒有。
羅永湘看在眼裡,驚在心頭他固然深信無為道長絕不會說謊,那麼,眼前所看到的又該如何解釋呢?
單家的人對他十分殷勤,瞬間便準備了豐盛的酒菜,七個兒子輪流把盞敬酒,婦女們端湯布萊,忙得團團亂轉,單老夫人雖然不吃酒,也親自陪着閑話家常,一派親切慈祥……
但羅永湘卻深懷戒心,菜不敢多吃,酒也不敢多喝,略飲了幾杯酒,吃了一碗飯,便推說身子困倦,起座離席。
單老夫人吩咐道:“羅相公遠道而來,一定很辛苦了,大家散了吧。
阿猛去把你爹的書房收拾一下,以備相公安歇。
”
羅永湘道:“迷途之人,能獲一榻之地橫身,已經感激不盡了,怎敢擾占場主的書房。
”
單老夫人歎道:“說句不怕羅相公見笑的話,牧場房屋雖多,卻因地處深山,平時并無外客,臨時實在騰不出一間像樣的客房出來,隻有先天那間書房,還算清靜,羅相公别嫌棄,将就住一宵吧。
”
羅永湘趁機問道:“場主故世已有多久了?”
單老夫人黯然道:“不過才一個多月。
”
羅永湘道:“但不知患的什麼病症?”
單老夫人道:“據大夫說,是痰塞症。
上了年紀的人,最怕這種病,一旦發病,便來不及施救了。
”
羅永湘想了想,道:“場主在世的時候,是否有哮喘的宿疾呢?”
單老夫人搖頭道:“沒有。
他比我小四歲,一向身體很好。
羅相公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來?”
羅永湘道:“在下因久侍母病,對老人病症略知一二。
據醫書中記載,痰塞症并非絕症,多因長年哮喘而起。
如果場主生前沒有患過哮喘病,應該不會因痰塞症緻死。
”
單老夫人一怔,道:“可是,大夫是這樣診斷,難道會有差錯?”
羅永湘道:“不知是哪一位大夫臨診的?”
單老夫人道:“就是蘭州城裡著名的儒醫、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
羅永湘哺哺道:“蘭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
念着,念着,忽然心中一動,猛然想起初到嘯月山莊時,查問鬼眼金沖的病因,金三奶奶也曾提到“同仁堂曹老夫子”這個名字,怎會這麼巧,單綸也是請的同一個大夫?
鬼眼金沖詐死,曹老夫子必然知情,難道說,單綸也是詐死的不成?
羅永湘飛快想到這裡,精神突然振奮起來,忙又問道:“此地距離蘭州甚遠,場主思的又是急症,延請大夫,如何來得及?”
單老夫人道:“那位曹老夫子并不是特地去延請來的,先夫發病時,他正好在這兒作昏……”
羅永湘道:“哦?這可真巧?”
單老夫人道:“隻因先夫生前,極好收存古董字畫,那位曹老夫子也有同樣嗜好,彼此原是朋友,先夫發病前,曾到蘭州去盤亘了幾天,回來第三日,曹老夫子也由蘭州到牧場來玩,就在那天晚上,先夫忽然患了病。
”。
羅永湘趣聽越驚,又問道:“那位曹老夫子是否常來牧場作客?”
單老夫人道:“并不常來,一年半載也難得來一趟。
”
羅永湘道:“這次他特地由蘭州趕來,想必有很重要的事了?”
單老夫人苦笑了笑,道:“誰知道呢?他一來就和先夫閉門談心,談來談去,還不都是談的那些古董字畫。
”
羅永湘心裡暗想:“這位曹老夫子既跟鬼眼金沖和單綸都很熟悉,又對古董字畫有相同的愛好,那天嘯月山莊的《百鯉圖》交易,他為什麼沒有在場呢?
“再說,單綸由蘭州返回牧場,是在字畫販子陸逢春被殺的次日,第三天,曹老夫子便趕到單家牧場來,緊接着,單綸就暴病身亡……這,難道真的隻是巧合嗎?”
從種種蛛絲馬迹推測,這位曹老夫子可能早已知道《百鯉圖》的底細,甚至可能就是兇手。
但羅永湘想不透,關于曹老夫子的其人其事,鬼眼金沖何以竟隻字不提呢?
單老夫人見他默默無言,隻當他太疲倦了,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自回後屋安歇去了。
書房已經打掃幹淨,枕褥都是新換的,羅永湘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漸漸的,人聲已靜,夜已深沉。
羅永湘輕輕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根,閃身而出。
他背着木屋壁闆,運目四望,但見天際浮雲掩月,時間已近子夜,整個牧場寂靜無聲,燈火也已經全熄滅了。
羅永湘辨明方向,一提氣,飛身射起,如夜鳥掠空,迅速投入廣場邊的樹林中。
腳下一落實地,立即伏身卧倒,凝神傾聽。
直等了盞茶之久,未見動靜,這才躍起身來,飛步穿出林子,奔向谷口。
出了木栅門,他舉掌輕擊三聲,低聲叫道。
“大牛!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