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沖提親,并且許了一筆極厚的妝彥,才将婚事談妥。
金石聯姻這件事,當年轟動了整個西北,據說迎娶那天,石府的陪嫁擡箱,整整排了三十裡路,箱子裡一半是四季衣物,一半是金磚銀錠。
單繡雲小姐攜帶過門的私房銀子,就有好幾十萬兩。
鬼眼金沖既發了古董财,又發了一筆妻财,從此身價百倍,成了蘭州城中第上富豪。
一個人有了錢,少不得要享受享受。
鬼眼金沖一旦發了迹,便在蘭州城北對岸白塔寺下,購地動工,興建了一座“嘯月山莊”。
吟風嘯月,本屆雅事,但鬼眼金沖并非為了風雅,他興建這座嘯月山莊,一則是貪圖生活享受,二則是炫耀财富,最重要的,是為了收藏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珍玩。
自從金三奶奶過門,耳提面命之下,鬼眼金沖開始以賤價收購各種膺品古董,然後以高價轉賣給不識貨的波斯商人,卻将那些真正的古董據為己有,收藏在嘯月山莊密室中。
于是,金家的财富越積越多,幾乎已駕淩昔年的石崇之上了。
誰知就在金家鴻運當頭的時候,突然晴天一聲雷,竟傳出金三太爺暴病身亡的消息……
這消息和當初金石二家聯姻的事,同樣轟動了整個西北。
有人驚愕,有人歎息,也有人暗暗幸災樂禍。
甚至有人缺德的造謠,說是老夫少妻,金三太爺為了效命床第,誤服虎狼之藥,以緻落得虛脫而死。
更有人說是金三太爺強占了一戶破落人家的祖傳古董,那人一氣之下,懸梁自盡,到閻王殿告了“陰狀”,金三太爺是被無常鬼活捉了去的,臨死時,七竅流血,半夜聽見鐵鍊聲響,窗子外面還留着雞爪腳印……
無論人們如何猜測,金三太爺的突然暴卒,算得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消息才傳到城裡,許多人趨勢附炎的人,便紛紛湧過黃河浮橋,趕往嘯月山莊去吊唁緻祭了。
有錢人家好辦事,金三太爺暴卒的消息傳出不到半日工夫,嘯月山莊内已經紮起一座巍峨靈堂,全莊内外,一片編素,哀樂齊奏,哭聲雷動。
由蘭州北城到黃河浮橋,沿途鋪了白沙,浮橋上,綴滿了白色菊花,直達北岸莊門前,全是夾道素幡,迎風招展,一列列蘆席棚,陳列着素花喪帶,任人取用,香案連綿,宛如長蛇。
靈堂中,香霧鐐繞,三四撥吹鼓手伴奏哀樂,緻祭的人由右側進,左側退,順序拍香行禮,然後轉過左邊席棚,便是招待素齋的地方。
席設百餘桌,無論相識不相識,行過禮,坐下便吃,菜肴如流水艇上桌,終日不斷。
金三奶奶預先已交待執事的人,不論親戚朋友,一概不受典儀,窮困遠道來的,還贈送盤川,所以緻祭用的香燭紙錢便全部由喪宅自家供應換句話說,隻要來靈堂行個禮,不管認不認識,有吃有喝外,還可以拿幾文回去。
豪富人家辦喪事,苦哈哈們可樂了。
呼朋喚友,成群結隊趕來吊喪,吃飽一頓又一頓,竟有留連終日,舍不得離去的。
嘯月山莊,真個是車如流水馬如龍,人潮洶湧,比迎神賽會還要熱鬧。
開吊第一日,用祭的客人就險些擠塌了黃河浮橋。
直到日落以後,人潮才略見疏散。
人潮舒散後,靈堂前出現了老少五個人。
前面是兩名豐神俊秀、衣着華麗的少年男女,攙扶着一個巍顫顫的老夫子,後面跟随着一對中年夫婦,手上挽着一隻柳條籃子。
那老夫子穿一件寶藍色的儒衫,看年紀,已有六旬開外,臉上布滿皺紋,鬓角露出白發,舉止行動,也顯得有些老态龍鐘,但從衣飾上看,分明是個有錢的富翁。
兩名少年男女,都隻有二十來歲,好像是老夫子的孫兒女輩。
後面那對中年夫婦,男的滿臉虬髯,女的粗眉大眼,無疑是随侍仆婦的身份。
那老夫子一腳跨進靈堂,面上早已淚水縱橫,望着白布慢前的靈位,嘶聲叫道:“兄弟,你就這麼忍心?撇上老哥哥先去了麼?”
話未畢,更淚如雨下,放聲大哭起來。
棚内哀樂齊奏,司禮的本想招呼上香行禮,無奈那老夫子竟哭得聲震全堂,難以休止。
靈堂前執事接待的人,都不認識這位老夫子是金三太爺的什麼親戚摯友?隻得上前安慰道:“老人家先請節哀,莫哭壞了身體……”
老夫子頓足哭道:“我還要什麼身體?一步來遲,活生生的人竟見不到了,我也索性死了吧,還要這殘命做什麼?”
旁邊那少年公子勸道:“爺爺,人死不能複生,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金爺爺不幸故世,你老人家應該先行禮上香,聊盡故情,也讓死者心安呀!”
執事的人忙道:“這位公子爺說的對,死者為大,入土為安。
老爺子再有千言萬語,留着等上過香慢慢細說也還不遲……”
那老夫子沒等他說完,照着他臉上就是“呸”的一口濃痰,罵道:“還不遲,你懂個屁!我為什麼難過?就是為了太遲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