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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岛屿(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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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桌子上是一個褐色頭發的歐洲男人。

    戴着耳機,在一個大本子上用鋼筆斜着寫字。

    寫得飛快。

    旁邊總是有一杯沒喝完的越南咖啡。

    他應該是個作家。

    臉上有敏感的神經質的神情。

     兩個日本女孩子,穿着一模一樣的剛買的中式上衣。

    西貢最流行的款式,無袖的,有刺繡,棉布或絲的面料。

    她們低聲地熱烈地交談,然後彼此寫下地址。

    是在旅途中認識的夥伴。

     生活在這個時刻裡,一切都是完好無缺的。

     晚上她去西貢的夜總會。

    有人跳Disco.有漂亮的長發女子應酬着一大堆男人,他們在沙發上喝酒,大聲說話。

    音樂很時髦。

    年輕的孩子們穿着白衣服跳舞。

     她覺得失望。

    空調非常冷。

    于是半路就退了出來。

     走過路中央的大廣場,高大的樹,說不出名字。

    隻是樹葉唰唰唰地一直往下飄。

    地上始終都是厚厚的落葉。

     Cholon. 是的。

    這是屬于杜拉斯的記憶。

    隻屬于她。

     “他們發出的聲音,全部聲響,全部活動,就像一聲汽笛長鳴,聲嘶力竭的悲哀的喧嚣,但是沒有回應。

    房間裡有焦糖的氣味侵入,還有炒花生的香味,中國菜湯的氣味,烤肉的香味,各種綠草的氣息,茉莉的芳香,飛塵的氣息,乳香的氣味,燒炭發出的氣味,這裡炭火是裝在籃子裡的,炭火裝在籃中沿街叫賣,所以城市的氣味就是叢莽,森林中偏僻村莊發出的氣息……” 這是杜拉斯的Cholon,不是你的。

     你看到的Cholon.肮髒,混亂,到處是嘈雜的車輛和人潮,破舊的房子,一條黑得發臭的污水河,河邊的簡易木棚挂着衣服,堆滿垃圾。

    隻看到一個鬼佬。

    他拿出相機對着污水河拍照片。

    你不會見到比這更為直接和粗暴的貧乏。

     在一家面館裡,吃了一碗米粉。

    老闆娘會說廣東話,但非常的嚴肅,幾乎沒有笑容。

     站在喧嚣至極的街頭,想起電影裡,女孩在下雨的夜晚,獨自坐三輪車來到和情人約會的房間裡,她穿着濕雨衣坐在床邊,看着空空的房子。

    沉默。

    然後離開。

    雨中黑漆漆的潮濕的街道。

     所有的絕望和欲望,都被沖刷掉了。

    包括離開的人,也隻願意保留着一份記憶,而不想再重溫。

     “我的故鄉是水鄉。

    是湖泊,流泉的國度,泉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還有水田,還有平原上河川浸潤的泥土,下暴雨的時候我們在小河裡躲避。

    雨下得又細又密,為害甚大。

    隻要十分鐘,雨水就把花園淹沒。

    雨後發熱的土地散發出那種氣味有誰說過。

    還有一些花卉。

    還有某處花園裡有一種茉莉。

    我是一個不會再回到故鄉去的人了。

    ……人一經長大,那一切就成為身外之物,不必讓種種記憶永遠和自己同在,就讓它留在它所形成的地方吧。

    我本來就誕生在無有之地。

    ” 故鄉就是回不去的地方。

     Saigon.清晰的發音。

     這個城市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讓人覺得有悲哀的意味。

    香港也是。

    走在銅鑼灣喧嚣的人群和商鋪之中,心裡有酸楚。

    太繁華不好。

    繁華極為容易讓人聯想到荒涼。

    世間景象如同幻覺。

    人們不會想要一個太過熱鬧的夢,因為容易顯得短促。

     她看到的西貢河是很平常的一條河。

    濁綠色的河水上有浮萍和破船,對面就是貧困的簡易木棚。

    而岸邊,是華麗精美的大酒店。

    非常豪華的殖民地建築。

    名字叫RiversideHotel。

     旅館在四樓。

    臨着街。

    即使是深夜的時候,也能聽到晚歸的日本孩子的木屐,走動在石闆路上的聲音。

    大狗慢騰騰地走過大樹的陰影。

    月亮很黃,非常的圓。

    有一些霧蒙蒙。

     天花闆上的吊扇整夜地旋轉着,發出咯咯的聲音。

    有時候她熱得睡不着,就在露台上抽煙,打開窗等待偶爾吹過的涼風。

    空氣中有潮熱的濕氣。

    她沒有來由地流下淚來。

     這樣,天邊也就漸漸地發白了。

     新的一天,又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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