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聲響,智清和尚發出一聲痛哼,身形踉跄斜沖數步,左臂之上,已被劍鋒劃破。
那紫衣少婦卻未及趨避,硬生生被掌力撞中,一連倒退了七八步,心血洶湧,“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智清和尚見自己無心鑄成大錯,顧不得臂上傷勢,匆匆從懷裡掏出峨嵋療傷聖藥“九轉還魂丹”疾步上前,低聲道:“女俠不礙事嗎……”
那紫衣少婦突然振臂一揮,撥落了智清和尚手中藥瓶,狂呼一聲,扭頭向山下如飛奔去。
智清和尚愣怔而立,頓感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但他知道,自己這一掌已經替峨嵋派招惹來無法彌補的大錯
紫衣少婦踉跄狂奔一陣,漸感腹痛如絞,下體污血斑斑,身子也搖搖欲墜。
她喘息着來到一塊大石邊,終于乏力地倚靠着大石坐下,豆粒大的汗珠,一顆顆往下直淌,四腳一陣猛烈的抽搐和顫抖,兩眼時而緊閉,時而又大大暴睜。
她盤起雙膝,吃力地坐直身子,默默運功調息,想使那散去的真氣重行凝聚。
但是,她失敗了。
刺心的劇痛,使她幾乎昏迷過去,她知道,如不立刻停止行功,勢必會嚴重損傷到肚子裡的嬰兒。
“啊!天……”她悲慘絕望地喊着蒼天,迫得松散功力。
忽然,她低頭看看隆起的肚子,喟歎一聲,喃喃自語道:“我不能讓孩子随着我死去,她是羅家的骨肉,羅家祖孫三代大俠,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突然,不知那兒來的一股力量,使她蓦地站起,迅速脫下外衣,平鋪在地上,舉手将松亂的秀發挽了個結,含在口裡,右手一探,拔出一柄鋒利的匕首
她仰面向天,臉上遍布一片堅毅的神色,低聲祝禱道:“玑哥哥,原諒我……”
說着,反捏匕首,咬咬牙,向自己肚子由臍而下,劃了下去
“卟”
鮮紅的血,像泉水般湧出,灑在地上,淋在草上,染紅了灰色的岩石和那件外衣。
她咬緊牙關,閉住呼吸,抛了匕首,向肚子裡一陣亂掏。
地,一陣難以形容的驚喜,閃過了她的臉,她摸到了頭!
手!
腳!
滑滑的身子!
她倔強支持着快要仆倒的身體,雙手輕輕地,慢慢地,拉出一個混身血紅的嬰兒,匆匆用衣包好,蒼白的臉上,綻出一絲淺笑。
這是多麼偉大的慈母的歡笑啊!
漸漸,笑意消失,無神的秀眸中,流下兩行淚水。
她想到這可憐孩子,出世時見不到爹,現在很快又要失去了娘,被抛棄在這荒山野地,别說豺狼虎豹,就是一隻最小的野獸,也可以傷害他孱弱的生命,何況在這僻壤亂山,沒有人撫養,沒有人喃乳,他的生命何殊蜉蝣?
孩子啊,你雖然有個顯赫的身世,但此時此地,卻落得如此凄慘。
一陣傷心,使她失去了力量,終于仆倒地上,但她那染滿鮮血的手仍緊緊握着嬰兒的臍帶。
忽然,心頭一震。
“孩子怎麼沒有哭聲?”
這念頭好像一盆冷水,使她神志陡然一清還有最後的任務沒有完成。
“忍耐下去吧!不能死,天啊!給我力量!隻要一刹那
她默默在鼓勵自己,向上蒼祈求,一雙手緩緩從地上撐起來,臉孔撐着地面,慢慢地,移動,移動
她的臉已血肉模糊,終于,用那枯于死灰的嘴唇,噙住了嬰兒臍帶,用盡生命中僅剩的一點力量,拼命的一咬
“哇!”
一聲宏亮的兒啼,劃破這緊張。
沉悶凄慘的死寂。
啼聲中,紫衣少婦的身子緩緩傾倒僵卧,終于撒手人寰。
這時候,距她十餘丈外的密林中,突然悄聲沒聲息掠出一條人影。
那人渾身黑袍,更用黑布蒙住面龐,人如鬼魅,一閃身,已經欺到紫衣少婦屍體邊,目光掠處,見那紫衣少婦雙目仍然暴睜着,仿佛難以放心剛出世的孩子,被抛棄在這荒山之中。
黑衣蒙面人精目閃動,又感歎又似欣慰地點了點頭,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欲将那血中嬰兒抱起來。
但他手指方才接觸到嬰兒蠕動的身體,突然停留不動,側耳傾聽片刻,就像一隻受驚的野獸,嗖地從地上騰身拔起,袍袖疾擺,捷如狸貓般重又隐進密林中。
登山的小徑上,傳來一陣獵獵衣袂之聲,眨眼間,一個年約三四十歲的灰袍和尚出現在大石邊。
這和尚年紀雖不算蒼老,但神态卻極是莊嚴,當他細細端詳了紫衣少婦的面貌,莊嚴的臉上,頓時現出無比驚駭訝詫之色,低喧一聲,佛号,喃喃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才安定了二十年,難道又要掀起無邊腥風血雨麼?善哉!善哉!”
随着歎息之聲,大袖一卷将那嬰兒輕輕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