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薄暮時分,晴朗的天,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來。
雨水,沖淡了晚餐的炊煙,也沖淡了喧嚣的夜市,因為這場雨,天色好像黑得特别早。
宜城縣東,茂源客棧後進一排上房,臨窗回廊下,安放着兩張躺椅,羅英仰卧椅上,兩隻腳高高擱在廊邊欄杆上,手掌捂着臉,既像假寐,又在沉思;一身墨綠色寬松衣裙的燕玉芝,怔怔坐在另一張椅裡,目不轉睛注視着泥地上被雨滴濺成的一個個忽隐忽現的漩渦。
雨,越下越有勁,回廊外泥地上漸漸彙成一片晶瑩的小水塘,急雨猶未稍歇,好像要一口氣把宜城縣全淹了才甘心似的。
燕玉芝邏涉冥思,心裡忖道:一滴滴雨水,可以彙成汪洋大海,一根根細草,竟會蔚成綠野草原,它們會不會也和人與人一樣,由陌生而相識,恩恩怨怨,愛愛惜憎,生出許多事故呢?
這世上的事,也實在太奇妙了,她情不自禁扭過頭來,瞥了羅英一眼,輕聲道:“喂!
羅公子,你已經這樣一聲不響呆坐了三天,到底決定往那個方向去追呢?”
羅英挪動一下身子,緩緩放開雙手,木然道:“沒有。
”
“難道咱們就在這家客棧長住下去?”
羅英笑笑道:“當然不。
”
“那麼……”
“我正想到一件事,燕姑娘,你猜那蒙面的斑發老人,究竟有幾隻手?”
“每個人都有兩隻手,這還用問?”
“不!錯了,我猜他隻有一隻手可用。
”
“為什麼?”
“你回憶一下,在地道洞口,他得意而笑,高舉毒水水瓶,是哪一隻手?”
“唔……是左手。
”
“那天在三清觀竹林裡天玄道人把無字真經交給他,他用那隻手接取的?”
“唔……不錯,是左手……”
“他接過真經,盤膝坐在地上翻閱,用那一隻手?”
“對,也是用的左手。
”
“後來他突然發動,用一招極似剪虹手的擒拿手法,扣住天玄道長穴道,那一招,用的那一隻手?”
“啊!也是左手。
”她忽然笑起來,道:“但是,你别忘了,他格擋我的劍招時,是用右手,擊斃天玄道長,也是使用右掌,這些,又怎樣解釋?”
“正因為如此,我才敢推測他隻有一隻手臂可用,但是,卻無法判斷到底是左手?或是右手?”
“這又是為什麼呢?”
“很簡單,我曾經一連見過好幾個傷在他掌下的人,背上傷處,顯然全是右手掌印,其中包括你,也包括天玄道長,這證明了一點很矛盾的怪事”
“什麼怪事?你快說。
”
“咱們普通一般人,各因習慣不同,大多數都用右手,也有少數人慣用左手,但用慣了一隻手以後,除非必要之時,總不喜歡用一隻手,甚至練武運掌,也不例外,你說對不對?”
“唔!很有道理。
”
“可是,那蒙面老人,行事取物,貫用左手,而出手傷人,卻慣用右掌,這不是很反常嗎?”
燕玉芝笑道:“或許他右手練過獨特武功,平時不願使用,也很可能。
”
羅英固執地搖着頭,道:“不,這理由太牽強了,我相信他兩隻手上,必有秘密……”
“就算有秘密吧!咱們現在隻求追查他的真正身份,何管他左手右手?”
羅英正色說道:“欲查他身份,關鍵也許正是他的手上,如果我能确定他那一隻手是假的,就不難推出他的本來面目。
”
“是嗎?你已經想到可疑的人了?”
“唔。
”他随即又皺眉搖頭道:“但是,那人的身材高矮,卻跟蒙面老人有些不很相符。
”
“那人是誰?”
羅英尚未回答,突然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店夥領着一個混身被雨水淋得濕透的少女,急急走進後院來。
那少女穿一件大紅緊身勁裝,身後斜插長劍,一面用布襟拭着濕淋淋的秀發,一面低頭疾走,從躺椅後匆匆擦身而過。
羅隻隻遊目掃了一瞥,連忙危襟正坐,不敢再看第二眼,原來那少女衣衫盡濕,濕衣貼着玲珑浮突的胴體,凸凹鮮明,顯得神情狼狽。
店夥引着她到一間上房門口,那紅衣少女一扭身竄進房去,“蓬”地一聲,将房門緊緊閉上。
店夥隔門問道:“姑娘還要些什麼嗎?”
紅衣少女在房裡高聲吩咐道:“給我送些吃的來,我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