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足呢?再說,在馬駒要出去工作的時候,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喜歡人家呢?
彩彩沉靜下來,逐漸恢複理智,經受過許多折磨的姑娘,總是能很快地在打擊當中恢複理智。
現在不能向馬駒哥有任何明顯的表示,鞋墊兒也得緩一緩再納紮。
現在必須證實,馬駒出去工作的消息,是實的還是謠言?馬駒的态度如何?一切都得在證實了這個消息之後來決定。
彩彩從暖水瓶裡倒了水,洗了臉,免得眼淚在臉上留下痕迹;用化學梳子攏一攏散亂了的短發,再用小鏡子照一照,好,眼睛裡依然是平靜而理智的神色。
她背上小藥包,走出門,給馬駒哥的腳傷換藥去。
太陽已經沉下西塬,天邊隻留下一抹淡淡的紅雲。
彩彩朝那個熟悉的小院走去,心裡複雜極了。
過去,她常常串到這個小院來,把給馬駒哥納紮的鞋墊兒交給大嬸,坐一坐,聊一聊,聽得大叔大嬸關照的幾句溫暖的話,她就心滿意足了。
現在到那個小院去,心裡矛盾得很哪!
小院裡有一股清淡幽微的香氣,那是香椿樹的枝葉在傍晚的時候散發出來的。
馬駒坐在樹下,雙手叉進濃密的頭發裡,低着頭,沒有察覺有人走進小院。
他大約在想着要去縣上工作了吧?彩彩咳嗽一聲,打招呼給他。
“唔!彩彩。
”馬駒揚起頭,有點愣呆,顯然是從專注的思索中醒悟過來。
“該換藥了。
”彩彩說,完全是醫生對病人履行義務的聲調。
她早已提醒自己,不能帶任何感情色彩,不能有任何心思的流露。
彩彩蹲下來,輕輕撕開已經發黑變髒的膠布和棉紗,用棉球擦洗。
怎麼開口問他呢?
“嗨呀,彩彩,給你說吧——”馬駒說,“馮大先生晌午來尋我了。
”
“尋你做啥?”彩彩淡淡的口氣。
“叫我去勸解文生哩!”馬駒說,“老先生在我面前愣罵文生,說他兒子忘恩負義,簡直不是東西。
老先生還說他一家都喜歡你,決不能做出讓鄉黨們指脊背的事,他說他叫大女兒也去勸弟弟……看來,老先生還算有良心,正在動員一切家庭和社會力量……”
“那……好麼!”彩彩應酬着說,心想,我自己已經把回信寄給文生了,還勸解什麼呢!
“我腳傷好了,馬上去找文生。
”馬駒說,“我想很好地跟他談談,你放心。
”
“我昨黑給你說過了,不必再找了。
”彩彩有點不耐煩,“你愛跑路,由你!”
馬駒的熱誠和好心得不到回報,就閉了口,看着彩彩在自己的腳上敷藥。
他看不見她的臉色,隻能看見姑娘撲落下去的黑烏烏的頭發,那頭發裡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好聞的氣味;姑娘低頭時露出的脖頸是白晳的,被頭發覆蓋着的耳朵也是白晳的,可以看見細細的淡藍色的血管。
這個猜不透的姑娘,心裡到底打的啥主意呢?
“你看見牛娃了沒有?”馬駒揚起頭,不好意思再看彩彩白哲細膩的脖頸了,“一天沒見,不知他從外村回來沒有?”
“你尋牛娃做啥?”彩彩給傷口蓋上紗布,仍然沒有擡頭,她已經抓住了話茬:“還操心那些牛嗎?你不是要走了嗎?”
“你聽誰說?”馬駒忙問。
“還保密呀?”彩彩笑着說。
“嘿!保啥密呢?”馬駒笑了,坦率地承認了,“有這事,我還主意不定哩。
你說,去好呢,還是不去好呢?”
“去了當然好呀!”彩彩故意用無庸置疑的口氣說,“當工人,開汽車,吃公糧,掙工資,不去才是傻瓜哩!”她想探一探馬駒的心。
“嗬呀!你說得這麼好哇!我就去了。
”馬駒笑着說,拍了一下膝蓋,下定了決心的樣子。
彩彩的心猛地一沉,頓然覺得胸脯裡壓抑得透不過氣來,她終于證實了從那家媳婦嘴裡聽到的消息,他要走了。
可笑的是自己從昨晚到今天還在做好夢哩。
現在還能說什麼呢?什麼也不能說。
她壓好最後一條膠布,站起來,強裝出滿不在乎的口氣問:“啥時候走呀?”
馬駒皺一下眉,揚起頭,說:“明天或是後天,腳傷好了,就去。
”
彩彩勉強笑笑,點點頭,算是告别,提起藥包,轉過身,走出了這個日夜令人回味的小院。
腳下的路面像是在抖動,她的腳下絆了一個趔趄。
最後的一絲僥幸的希望破滅了,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能在村巷裡流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