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
長安城南的玄都觀外,桃樹成林,每逢春季桃花盛開的時候,紅豔一片,香傳十裡,附近“曲江池”更是仕女雲集,人花争美,蔚然成風。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的詩句,是春臨曲江的最佳寫照,年年此日,鬓影花香,人面桃紅映紅,不知吸引了多少憬薄少年,纨挎子弟。
如今,就在桃林深處,曲江池傍一座高叢的墳崗上,并肩坐着兩名少年。
這兩名少年決不是來尋春賞花的,因為他們衣衫破;日面有饑色,雖然置身鮮豔的桃花陣中,卻躲躲藏藏不敢露臉,隻是一味閃着四道驚悸的光,向水畔間偷偷張望着。
左邊一個年紀較大,身上紫衣已破爛不堪,右邊一個年齡略小,一套白色劍衣,都快變成灰黑色的了。
從他們衣着神情看,幾與乞丐相似,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他們竟是武林中頂頂有名的“抱陽山莊”兩位少莊主。
咦,奇怪,堂堂“日月雙劍”,怎麼變成了“日月雙丐”?瞧他們,一身破衣,連仗以成名的寶劍也不見了?
而且,月劍應虎正用虛弱無力的聲音說道:“大哥……我……我已餓得受不了啦……”
應龍卻恨聲埋怨道:“餓!餓!餓!你就隻會叫,難道你餓我不餓?難道叫幾聲,就能叫出牛肉焰餅來?”
一句“牛肉焰餅”,聽得應虎連咽了兩口饞沫,非僅不怒,反而搖頭輕歎道:“唉!如果真是有牛肉焰餅吃吃,死也甘心了。
”
應龍望了他一眼,情不自禁也咽了一口饞水,苦笑道:“誰說不是?想當初,雞鴨魚肉吃得發膩,整天為了換口味發脾氣罵人,如今卻……嘿嘿嘿……”
幹笑兩聲,又恨恨說道:“老二,不是我又要罵你,假如你不砍爹爹一劍,咱們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
應虎道:“你怎能怪我一個人?動手的時候,你也有份,隻不過你那一劍沒有砍中而已……”
應龍怔了怔,也歎道:“對!事情已經做了,咱們誰也不用怨誰,其實,這件事連爹爹也有錯,誰叫他那麼一大把年紀,還跟咱們搶一個女人?”
應虎接道:“說來也真奇怪,他不是約咱們事後在這兒見面的麼?怎麼至今不見人影呢?”
應龍聳聳肩,道:“你問我,我去問誰?”,應虎把眼一瞪,又道:“可是,我說咱們再回洛陽去找她,你偏不肯,咱們身上帶的錢花光了,你又不讓我去幹一票,你究竟打什麼主意?”
應龍默然片刻,搖頭道:“老二,你忘了咱們是什麼身份了?那搶劫金錢的事,豈是你我能做的事情……”
應虎道:“連爹爹都敢殺,還有什麼事不能做?”
應龍仰面一笑,道:“你若一定要去做,我也不攔你。
我隻記得那天晚上,冉姑娘曾經告訴我一句話:她愛的是堂堂君子,恨的是卑劣小人,假如你不要做君子,你就盡管去搶吧,反正我是甯可餓死,也不能被她輕視。
”
應虎-怔,也仰面笑道:“我不過說說笑話罷了,莫非你能做‘伯夷’,我就不能效法‘叔齊’?咱們就等着餓死南山吧!”
應龍笑:“老二,你提起‘伯夷叔齊’,我倒也想起兩位古人了。
”
應虎道:“哪兩位古人?”
應龍道:“昔日‘娥皇女英’二女同事一夫,傳為千古佳話,咱們兄弟如同娶一妻,不讓古人專美于前,豈非也創下亘古未有之美談?”
應虎撫掌大笑道:“對!對極了,咱們不僅要效法古人,更要勝過古人!哈!哈哈……”
應龍也縱聲大笑:“哈哈哈哈……”
兩人窮開心,意興遺飛,把臂而笑,似乎忘了肚餓,也忘了置身何處。
這笑聲,卻驚動附近賞花遊客,許多遊春仕女循聲望過來,隻是兩個‘叫化子’坐在墓頭上大笑,初則驚,繼則奇,’一個個都忍不住,用手指點着掩口竊笑。
這些追香尋豔的儇薄少年,看見女人笑,也跟着發笑,刹那間,桃林中竟揚起一片歡笑之聲。
應虎笑着笑着,忽然瞥見一條藍色人影,正急步穿林而來,頓時一驚道:“大哥!你看那人是誰,應龍看,連忙跳了起來,叫道:“快!快走1”口裡說着,-翻身,已從墓頭上跳了下去。
應虎急道:“大哥,等我一下。
”也連滾帶爬落荒而逃。
兄弟倆邁着虛弱的腳步,剛奔過兩座墓頭,眼前一花,迎面一人攔住了去路,含笑手道:“賢昆仲請留步!”
兩人一驚卻步,定神看時,兩張臉刹那都成了豬肝-敢情那人一身藍衣,竟是康浩。
應龍隻好硬着頭皮,強笑抱拳道:“原來是康兄……幸會!……幸會……”
康浩凝目道:“适才望見二位衣色有些像,正想趨近探問,卻不料……”
應虎忙道:“咱們突然想起一件事,因此走得太急,沒有瞧見康兄,實在失禮得很。
”
康浩微微颔首道:“難得巧遇,二位如能夠稍留片刻,即請去那邊林中一叙如何?”,應虎連聲道:“不!不!不!咱們确實有點急事,隻是負康兄盛意了。
”一面向應龍施個眼色,舉步欲行。
康浩笑道:“兩位如此匆忙,欲往何處?”
應虎道:“咱們進城去辦一件要緊事……”
康浩一哦,道:“巧得很,小弟也正想進城,咱們就此結伴同行,連走邊談可好?”
應虎急了,連連搖頭道:“不!咱們并不進城,隻是……咳!咳!隻是……”
康浩道:“小弟反正沒有事,無論兩位去哪裡,小弟都可奉陪。
”
應虎一呆:随即呐呐道:“這個……這個……”
應龍輕輕扯他一把,低聲道:“臉已經丢定了,老二,别推推拖拖了,還是去林子好講話。
”
康浩接口道:“小弟先往林中恭候。
”說完,拱了拱手轉身走進桃林。
應家兄弟互望一眼,皆露羞慚之色,應慮輕籲道:“我甯可遇見爹爹,也不願碰上他……”
應龍道:“既已碰上,也隻好勉為其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