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浩這才看清竟是袁珠,連忙拱手陪禮道:“在下沒想到會是袁姑娘,失禮!失禮!”
袁珠臉上一陣紅,強笑:“我還以為康少俠睡着了呢!園子裡有風,擔心你會受涼……啊!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她一向端莊娴靜,不似袁玉那樣喜歡笑鬧,此時頰上陣紅陣白,也不知道是為了自己的舉動感到羞赧?抑或受驚之後,猶有餘悸。
康浩連聲陪罪,道:“多謝姑娘盛情,其實,在下隻是閉目養神,并沒有睡熟;不料竟魯莽驚了姑娘,尤心之過,請多原諒。
”
袁珠垂首笑道:“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進來的時候,太輕了些。
”
說着,俯身想拾取地上的薄毯。
恰好康浩也正探手去拾,兩人各自拾起薄毯一角,突然發覺對方已經拾到手中,又同時松手,那薄毯重又掉了下去。
袁珠頓感雙頰配紅,一顆螓首垂得更低……
康浩忙笑:“不敢勞動姑娘,還是在下自己來拾吧!”
這一次,袁珠沒有再伸手,直待康浩拾起薄毯放回榻上,才緩緩擡起頭來,說道:“小琴身子仍很虛弱,吃過藥以後,已經由二妹伴着休息了,但她惦記康少俠,怕你悶着無聊,特地叫我來陪康少俠去堡中處處走走。
”
康浩笑道:“琴妹真拿我當客人看待了,瞻仰一劍堡的時間尚多,如果袁姑娘滑旁的事,何不就在此地小坐片刻,在下正有點事想請教!”
袁珠微一遲疑,道:“這……也好,我去叫丫環們送些點心來……”
康浩道:“不必了。
那邊廊下很清靜,咱們就去那兒坐坐如何?”
袁珠欣然颔首,款款移步跨出回廊,兩人各取了一隻鼓凳,面向花園,坐了下來。
康浩試探着問道:“袁姑娘府上和二莊一堡都很熟悉,想必知道一劍堡和抱陽山莊的姻戚關系?”
袁珠不覺笑了起來,道:“一劍堡主夫人和抱陽山莊的莊主夫人,乃是同胞姊妹,這件事武林中人人皆知,并不是什麼秘密呀?”
康浩道:“但不知兩位夫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袁珠道:“自然抱陽山莊莊主夫人的年紀大,她今年都四十五歲了,易伯母才四十歲還不到。
”
康浩問道:“她們姊妹也是武林俠女麼?”
袁珠道:“不錯,當年武林中頂頂有名的‘梅谷二喬’便是指的她們。
”
康浩又問道:“她們是姓梅?還是姓喬?”
袁珠忍不住掩口而笑,搖頭說道:“全不對,所謂‘梅谷’,隻是一個地名,她們複姓歐陽,應伯母叫倩如,易伯母叫佩如,所謂‘二喬’,是形容她們都很美。
”
康浩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話聲略頓,忽然正色說道:“袁姑娘,你可知道易夫人曾患瘋病的事?”
袁珠似乎早料到他會問起這句話,毫不遲疑地點點頭道: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小琴才僅六七歲,我和二妹也未滿十歲,詳細情形,咱們不知道,隻是聽長輩們談起過。
”
康浩凝目道:“這是說,你們并沒有親看見,隻不過聽人談起而已。
”
袁珠肅然道:“我和二妹雖未目睹,小琴卻親眼看見,康少俠,你不必懷疑,的确是真實事。
”
康浩怔了片刻,又道:“但據在下所見,易夫人全然不像有病的人,即使她從前曾經患過病、既已十年未再發作,也應該算是痊愈了。
”
不料袁珠卻搖了搖頭,道:“若以我看,隻能說病勢減輕,還不能算是完全好了。
”
康浩急問道:“為什麼?”
袁珠黯然道:“易伯母的病,乃是積悶過甚而起,她心裡想的太多,卻無人可以傾吐,久而久之,就生出許多幻想,常常一個人喃喃自語,平空編造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來……”
康浩一驚,忙追問道:“你能把她幻想的故事告訴我一二件嗎?”
袁珠略一凝思,苦笑說道:“譬如有一次,她忽然十分理地警告我說:‘昨有人到後園來偷窺,被我發覺,才飛身逃去,不過我已經認出他就是方濤,這老賊平時深藏不露,必然沒有安着好心,這件事你先别說破,隻記住多多看顧小琴,千萬不能讓她單獨和方濤在一起……’”
康浩駭然道:“哦!竟有這種事.”
袁珠笑道:“當時我也信以為真,不禁大大吃了一驚,可是,經過多次觀察,那方老夫子根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學究,何嘗會半點武功?這才知道純是易伯母一時的幻想而已……”
康浩心裡忽然一動,口中卻輕‘哦’了一聲……
袁珠含笑又道:“康少俠,你也見過方老夫子,依你看,他像不像一俠深藏不露武林高人呢?”.康浩連連點頭笑道:“不錯,如果方老夫子也算武林高人,咱們豈不就是神仙劍仙了麼!”
他口裡雖這麼說,心中已暗暗有了主意……
口口口口
夜闌人靜,遠處梆鼓敲過三更,康浩忽然輕勸掀被而起,卻将一個預先将薄氈捆成的假人,放置在被褥中。
他衣衫未卸,早已結紮妥當,隻摸一摸胸前的風鈴劍囊,身形微折,便由廊檐掠上了屋頂。
今夜月色晦暗,但星鬥滿天,目力仍可及遠,偌大“一劍堡”,此時寂然無聲,安靜得有如一局殘棋。
康浩縱目四望,認準了方向,展臂,騰身,飄然越過兩重屋脊,落腳在西跨院一列整齊的廂房頂上。
西院毗鄰側廳,洞門矮牆,另成格局,正是方老夫子的居處。
康浩并不掩蔽身形,大刺刺從房頂飛落地面,從容跨上石階,向居中一間卧室走去。
抵達窗外,側耳聽了聽,室内隐隐傳出鼾聲,窗紙上猶有一線模糊的光景。
康浩以指沾舌,輕輕點破窗紙望去,隻見卧室中設有大小兩張睡榻,大床上睡着方老夫子,小榻上卧着一名書童,靠窗是一張寬大的書桌,左右排列書加,桌案之上,一燈熒熒,硯池中餘墨未幹,筆架前新毫猶裸,一卷翻開的詩抄,壓着幾根骨簽……這情景,分明是尋詩未成,吟哦初廢,擲筆歸寝,好夢正酣。
康浩故意屈指輕彈兩聲,低叫道:“方老夫子!方老夫子!”
回答他的是此起彼落的鼾聲,方老夫子張口向天吹氣,那小書童的涎水,從嘴角直流到耳根。
康浩靜立片刻,不見口應,搖頭微微一笑,縱身淩空拔起,輕煙般向後花園飛馳而去。
為了不驚動湘琴和袁氏姊妹,康浩特地繞道避着正房繡樓,沿着堡牆兜了個大圈子,才進入後園。
穿過樹林,遠遠望見水潭和茅屋,屋中竟然還有燈光。
康浩不覺心跳加劇,暗自默禱道:“師父啊師父,求您老人家在天之靈多賜佑護,如果确有師母和師兄在世,就讓易夫人告訴浩兒詳情,否則,就讓浩兒親眼見她發一次瘋病,以釋心中疑窦……”
祝禱未畢,那茅屋中的燈光,忽然一閃熄滅。
康浩劍眉微皺,立即加快腳步穿林而過,直向茅屋奔去。
誰知剛到水潭邊,卻聽見茅屋門“依呀”一聲打開,一條白色人影,緩緩走了出來,那人長發披散,幾與腰齊,一身雪白的衫裙,直拖到地上,手裡卻捧着幾支香燭和一疊紙錢-一可不就是一劍堡主夫人歐陽佩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