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猛地一震,急道:“你的意思是說,師父他老人家獨自去太原府,目的就是制這條金帶嗎?”
法元大師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
藍衣少年怒道:“假如這是真的,我師父分明在去太原之前,武功已經失去,你們竟誣指他老人家是去殺害霍宗堯?”
法元大師歎道:“所以老衲說這是一樁天大的沉冤,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藍衣少年低聲嘿道:“哼!你說得倒輕松!”
法元大師語聲微頓又起,接道:“不過,小施主,實論起來,令師亦有不是,至少他應該對那柄風鈴劍的事,向大家提出解釋。
”
藍衣少年怒目一瞪,道:“當時你們倚多為勝,氣勢洶洶,何曾給師父解釋的機會?”
他驚怒交并,方寸已亂,匆匆将金帶寒進包裹中,戟指法元大師又道:“我這就趕回承天坪去見師父,他老人家無事便罷,惹有分毫損傷,小爺定把你們這些兇僧賊道,四門五派的匹夫刀刀斬盡,劍劍誅絕,老秃驢,你等着吧!”說完,轉身便走。
法元大師精日暴展,沉聲道:“小施主,請留步!”,藍衣少年一旋身,胸衣已解,劍囊盡現,叱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法元大師目注少年胸前一排十柄風鈴小劍,老臉上神色連變,良久,才斂目一聲浩歎,徐徐說道:“小施主不必去承天坪了,令師所飲毒水乃老衲親手調制,遺體也是老衲親手掩埋,這如海沉冤,如山重仇,小施主,你就全向老衲索讨吧!”.藍衣少年冷哼道:“隻待證實了師父他老人家生死安危,還怕你跑得了麼!”
法元大師苦笑說道:“老衲既趕來相晤,便無規避之意,可是,小施主,你怎不問問,老衲從何知道小施主會在馬嶺關上?”
藍衣少年聞言一怔,道:“不錯,你怎知我會在馬嶺關?”
法元大師道:“那是令師臨終之前,面告老衲的,令師含冤不辯,卻毅然舍生,其中,必有難以明言的隐衷,小施主難道就不想先替他昭雪沉冤,然後再-決恩仇麼?”
藍衣少年倔強地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
法元大師凝注道:“可是,令師含冤而逝之前,将馬嶺關地名賜告老衲,其意欲令老衲助小施主一臂之力,已甚屬顯然,即使令師并無此意,老衲即悉内情,也無法置身事外……”
藍衣少年冷笑道:“你自稱是害死我師父的兇手,又甜言蜜語欲替他老人家昭雪沉冤,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究竟肚裡懷着什麼鬼胎?”
法元大師正色道:“因由我種,孽由我生。
老衲一時愚昧,鑄錯已成,但願舍此餘年。
聊圖補報于萬一,至于能否化解這大仇深恨,早已不在奢念之中了。
”
藍衣少年哂道:“聽你口氣,倒真像誠意的……”
法元大師道:“老衲句句由衷,豈敢虛詞诳騙小施主。
”
說着,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隻薄薄的玉匣,雙手遞給了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手托玉匣,冷冷道:“這裡面是什麼東西?”
法元大師合十道:“玉匣中乃少林最高令符‘綠玉貝葉’,小施主持此貝葉,少林僧俗弟子,上自長老,下至沙彌,悉任調遣……”
話猶未畢,藍衣少年已冷笑一聲,“拍”地将玉匣摔落雪,地上,傲然道:“師仇不共戴天,你惹真正害死了師父,少林弟子一個也别想苟活幸免,小爺豈會中你這懷柔布惠的無恥奸計!”話落,拂袖騰身,如飛而去。
法元大師怔怔立在大樹下,臉色瞬息數變,良久,良久,才黯然長歎,俯身拾起玉匣,喃喃道:“唉!怨毒已成,仇恨難解,看來武林這場血腥浩劫,勢已難免了。
”
這時,顔家茶棚老頭兒恰好提了一盒熱騰騰的獐肉水餃送來,他可沒聽清老和尚說些什麼,隻望着如飛逝去的藍衣身影,不住地搖頭,道:“年輕人好急的性子,天大的事,吃飽了再走也不遲呀!老師父,您說是不是?”
過了片刻,沒聞老和尚回應,扭頭一看,樹下空蕩蕩的,哪兒還有老和尚的影子。
顔老頭機伶伶打個寒噤,手腳一軟,險些連水餃也摔了……口口口口保定府西城門邊,有一條名叫“長樂巷”的小街。
其實,所謂“長樂巷”,隻不過-單列依着城牆牆腳搭建的簡陋瓦屋而已,檐低二門窄,即雜亂又肮髒。
但,你可千萬别小看了這區區數十間陋屋,遠及冀、察、魯、晉諸省,無論巨商富賈,販夫走卒,凡是到過保定府的,提起“長樂巷”三字,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人人靶大拇指豎得老高,都得由衷地贊一句:“好地方!”
好在何處呢?原因很簡單——那兒一列數十間,清一色開的是賭場。
不過,同樣是呼盧喝雉的賭博場,“長樂巷”的主人,經營卻别具-格,一不許賭欺生,二不重利典押,還有一樁特别的,決不教人留連忘返。
賭場主人說得好,賭錢不要緊,但不能日夜不分,沉迷賭博,耽誤了正事。
所以,長樂巷賭場中,都設有串鈴,入夜戌正,響鈴“開攤”,天明卯正時刻,鈴聲一響,各檔賭具一律收攤結帳。
赢了算你運氣,輸了明晚再來,白天裡,是賭場清理休息的時候。
但賭錢的人,大多免不了有個“輸幹赢淨”的通病,輸了錢想翻本,自是不肯罷手,赢了錢的,恨不得連賭台一齊放進口袋裡,也不肯罷手。
是以,大家對長樂巷賭場,件件滿意,惟獨對那要命的“收攤鈴”不怎麼愛聽。
有那好事的人,替它取了個名字,叫做“三光鈴”。
也難怪,鈴聲一響,天光、人光、錢也光,那滋味兒的确是不大好受的,無奈賭場場規如此,也就隻好遵守了。
這一天,時當卯正二刻,“三光鈴”早巳響過,賭客也都散去,夥計們正忙着收拾着桌椅,結算帳目,打掃滿地果皮紙屑,忽然,厚重的棉布門簾一掀,随着一陣刺骨寒風,跨進來一位二十來歲的少年人。
’少年一身藍衣,滿臉風塵,眉宇間,也含着沉重的憂愁之色,背負包裹,肩後斜插一柄木劍。
一名正在門邊灑掃的夥計,沖着藍衣少年咧嘴一笑,道:“哥兒來遲了,場子剛收。
”
藍衣少年搖搖頭道:“不!我不是來賭錢的,請問掌櫃在不在?”
夥計輕“哦”一聲,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問道:“哥兒,有什麼事嗎?”
藍衣少年道:“是的,有點小事,想見見他。
”
那夥計聳聳肩,用手向屋角一指,道:“喏,那邊坐在櫃台後算賬的,就是咱們這兒賬房管事先生,有什麼事,你自己對他說去吧!”
藍衣少年道了聲謝,星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