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豬也砸死了。
”
在農村,家家戶戶花錢全靠養豬,所以他的言論得到了衆人的一緻共鳴。
看到我家那豬正趴在圈牆上傾聽,一個小青年将它的頭一拍說:“聽什麼聽?正說你呢!”
不料這麼一拍,豬一下子讓他拍驚了。
它在圈裡“齁齁”地竄過幾圈,一個猛烈的助跑動作之後,“嗖”地跳過牆去,向着後街跑去了。
我氣急敗壞地指着那個小青年說:“你個狗東西,還不跟我
去攆!”說罷,我們兩人便撒腿去追那豬,累了好半天才把它弄回圈裡。
吃午飯的時候,我娘當然又埋怨我爹。
我爹叫我娘叨叨急了,咬着牙說:“明天殺了它!反正地震要來,也沒日子過了,狠吃它一回豬肉還夠本!”
我姐立即瞪眼道:“你說的什麼話?喜子是地震宣傳員,正忙着安穩社員情緒呢,你是他爹,就帶頭不過日子了?”
我和我娘也堅決反對,我爹便不吭聲了。
下午,我們把防震棚搭好後,我爹一邊痛罵那豬,一邊又用石頭将豬圈的牆加高了一圈。
我們觀察了一下,那豬試探着竄了幾竄,結果都被高牆擋住了。
我爹帶着勝利的情緒指着它道:“看你再跳
?看你再跳?”
看看豬給對付住了,防震棚也搭起來了,我姐回到院裡一邊洗手,一邊唱起了她兩年前從駐點幹部那裡學來的藏族歌曲:
三月春暖桃花開,
咱們的書記下隊來。
批林批孔促大幹,
大鬧春耕好氣派。
染丁染丁染丁,
染丁染丁染丁,
呷薩勒,
咱們的書記下隊來,下隊來!
吃晚飯的時候,我爹一直若有所思。
我娘用筷子戳了一下他說:“不好好搗飯,想什麼呢?”
我爹說:“我尋思着,這地震鬧得人心惶惶,明天得看看他幹爺爺去。
再說明天也正是空兒,隊裡放假。
”
我姐一聽這話,立馬不樂意了:“你還惦記着那老頭!就舍不得斷絕關系!你想叫咱這個家到不了好處是不是?”
我娘也說:“已經好幾年不來往了,算了吧,别惹那麻煩了。
”
我爹卻把筷子一放不吃飯了。
他幽幽地歎口氣道:“有恩不報非君子,忘恩負義是小人哪!”
說罷,他拎了蓑衣,便去了麥場。
我姐看看他的背影,對我說:“喜子,咱可不能再跟那老富農來往!你上大學,好容易才排上了号,要是叫别人抓了把柄,把你告下了可怎麼辦?”
我想想也是,就對我娘說:“等我爹回來,你再勸勸他,甭叫他去。
”
我娘點了點頭。
可過了片刻她又說:“唉,這老頭對你爹可真是有恩呀!”
這事我從小就知道。
這些年來,我爹已經對我講過不知有多少遍。
爹小時候家裡窮,八歲時就雇給石鼓嶺季老三家放牛。
那季老三家有三十來畝地,養了五六頭牛,我爹在那裡一放就是三年。
季老
三待我爹非常好,不光給他的工錢高,而且對他從不打罵。
不料這一年我爹卻惹了大禍,有天晚上我爹在牛棚裡燒螞蚱吃,不小心失了火,燒掉了牛棚,還燒死了沒能掙脫缰繩的兩頭犍牛。
兩頭犍牛在
當時值多少錢呀,就是把我家祖傳的三畝地全賣了也賠不起。
我爺爺聽說了這事,立即拿着剁刀跑去石鼓嶺,要剁下我爹的頭給季老三還賬。
沒想到季老三卻奪下他的刀說:“算了,頭毛小孩,哪有不
惹個事的。
”我爺爺便流着淚叫我爹跪下,向季老三叫爹,叫親爹!我爹便跪在那裡流着淚叫。
季老三歎口氣說:“那好,我就認了你這幹兒吧!”此後,我爹繼續在他家幹活吃飯。
給人燒死了牛沒被追究,還被認作幹兒繼續養着,這在我爺爺看來是遇上菩薩了,他逢人就講,遇人就誇。
十裡八鄉的人聽說了這事,也都說季老三真是個大善人,都叫他感動得不輕。
我爹在他家
幹到二十出頭,恰巧土改開始了。
季老三對我爹說:“我看這個社會要變。
你快回家吧,回家分點地,娶個媳婦過日子。
”我爹便回到了池家莊子,過了不長時間果然分到了土地,娶來了我娘。
季老三
在石鼓嶺因為是财主,被劃為富農,失去了絕大多數的土地、房屋和牲畜。
我爺爺在世時,叫我爹無論何時不要忘了季老三的恩情,讓他經常帶禮物去看望看望。
我爹開頭幾年常去,一年中甚至去十趟
八趟。
那時候不太講階級鬥争,人們把他這種報恩舉動視為天經地義。
但從“四清”運動以來,開始劃階級陣線,我爹就被大隊告誡,要少和那個富農來往,從此便去得少了。
季老三在他村裡日子也不
好過,三天兩頭要去開“四類分子”會議接受訓話。
尤其是“文化大革命”鬧起來,他還常挨“紅衛兵”批鬥,我爹聽說後心急如焚,趁黑夜翻山越嶺去看望。
爺兒倆抱頭痛哭一場,然後再戀戀不舍地
分開。
1972年的一天晚上,我爹又去,讓石鼓嶺村“革委會”的人發現了,竟把他五花大綁捆牢,送到了池家莊子村幹部面前。
出了這樣的事,池長耐覺得很生氣,連夜召開社員大會,把我爹狠狠鬥了
一場,說他身為貧農,卻跟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