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剛要開口,低眼卻看到窗外飛來的一隻蝴蝶竟然落在了江小樓的畫上,不由瞠目結舌。
再仔細一瞧,畫上幾片蘭葉,兩朵蘭花,構圖簡潔、舒展,尤其那蘭花十分飽滿,蘭葉互不交叉,用筆竟絲毫不似一般女子細軟,反而顯得沉穩流暢,挺拔剛勁。
不由啧啧稱奇道:“果真是好蘭、好畫,居然連蝴蝶都能引來,我還真是找到寶貝了!難怪連楊閣老都啧啧稱奇……隻是,為什麼你畫的蘭花沒有根?”
江小樓微微一笑:“我自己便是個無根可依、無家可回的人,即使畫了根,叫她生長在哪裡呢?!”
金玉聞言一震,不由細細端詳對方神情,卻看不出絲毫端倪,她心頭莫名有些不安,卻是笑了笑:“好,一切就照你剛才所言!”
小蝶送金玉出門,跨過門檻的時候,金玉回頭下意識地看了江小樓一眼,小樓已經低下頭去又鋪開了宣紙,那一雙垂下的明眸極潋滟,隐有秋水的漣漪。
這一幕場景如同墨色,慢慢在金玉心頭浸開,有細小的懷疑遙遙而來,轉瞬即逝。
單薄蒼白的女孩,如同一個風都吹得走的紙人,又能翻得起什麼風浪!
她心底嗤笑自己多慮,卻又不由壓低聲音道:“好好盯着她,若出了什麼差錯,仔細你的皮!”
小蝶被金玉那毒蛇一般的眼神驚了驚,連忙垂頭:“是。
”
屋子裡,江小樓擡起眼睛,緊緊地抿着嘴,明眸閃亮,有一種平靜中暗湧的情緒。
金玉以為她會逃避,可江小樓不會。
過去,當人生的不幸壓上她的肩頭時,她從不反抗,隻一味地包容,面對厄運時,總是第一個反應:忍耐。
可後來她才明白,退一步的結果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萬劫不複。
可悲的是,她直到躺進棺材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内心總是不安的,動搖的。
秦思曾經說過她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她便也真的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滿足于别人給予的一切,既看不到危機的來臨,也看不到自身的不幸,被人一再逼入絕境的時候甚至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而現在,她的前方沒有光明沒有出路,哪怕要她一路披荊斬棘,流着鮮紅的血,劇痛着也要頑強地支撐下去,硬生生闖出一條路來!
國色天香樓,輝煌的燈火伴着歌聲,如水一般從門扉花窗的每一個精巧的縫隙裡流瀉出來,一輛華麗的馬車穩穩當當的在門前停下,明明沒有護衛鳴鑼開道,卻仿佛無形中劈開了一條道路,行人紛紛避讓。
“衛公公,國色天香樓到了。
”一道清潤的嗓音響起,馬車裡率先下來一個美男子,他生着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眉毛,眼睛長長的,鼻梁高挺,正是謝連城。
随着他的話音剛落,馬車裡下來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腳踏半舊不新的黑色布履,衣着分外樸素,與謝連城并肩進了國色天香樓。
謝連城剛跨進正廳,金玉就忙聞訊趕來,她頭簪精工細緻的絹花,腰系灑金的大紅羅裙,人還未到,香氣早已撲鼻,聲音帶着十二萬分的欣喜:“謝公子肯賞光,國色天香樓真是蓬荜生輝啊!”
謝家是巨富,又是皇商,與皇室的淵源頗深,外人雖然不知究竟,卻也知道謝家絕非一般的商門,便是金玉這等素來眼高于頂的人也要青眼以待。
謝連城似司空見慣,将金玉那一隻攀附上來的鮮紅蔻丹長指輕輕拂去,笑道:“金老闆,今兒的主客可不是我。
”
金玉眼睛一飛,一眼瞧出旁邊那面白無須的中年人是何種身份,不由微笑起來。
大周一朝,皇帝對太監頗多寵幸和倚賴,在宮中得臉的大太監又格外不同,從當年開國皇帝賜宮女給太監王充為夫人之後,這宮中有名望的大太監幾乎人人都有一位正室夫人,雖沒有诰命封贈,卻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