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小樓足夠敏銳,她就會發現從始至終獨孤連城的眼睛都沒有離開過她。
他的外表平靜如水,俊美逼人,可眼底的神情卻是勢在必得。
然而面對江小樓的時候,他必須小心翼翼地收斂這份自信,換上一副溫情脈脈的外表。
她的眼底慢慢出現了一分困惑,一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情愫。
良久,他卻勾起唇畔,漫不經心地一笑。
笑容中滿是溫柔,讓人感覺到他的真誠:“走吧,該出宮了。
”
皇後宮中,卻是一派風雨欲來,皇後頹然的表情已經變得無比冷酷:“原來這就是你的好兒子!”
話音剛落,從高大的屏風後走出了一個中年女子。
她一身尼姑袍,雍容的面孔卻是格外甯靜,她看着皇後,心頭一緊,面上反而微微一笑:“娘娘,你生氣了。
”
皇後狠狠瞪了她一眼,蹙眉道:“我怎麼會不生氣,他簡直就是不要命!那是毒酒,他竟然仗着膽量喝了下去,真當我不會殺他麼?!”
淨空隻是表情淡漠地望着她,沒有立刻回答。
“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皇後突然轉頭對着她,臉上似笑非笑,“他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原本我還想看在你的份上好好照顧他,可是現在麼,爛泥扶不上牆。
”
整個大殿裡一片死寂,空氣中好像陡然增加了無形的重量,黃女官被這種危勢壓得垂下了頭,一聲也不敢吭。
然而,淨空卻是雙眸平靜如水,她看着皇後,臉上沒有半點畏懼。
“娘娘,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要背叛你。
”
“沒有任何人背叛我?我作出這樣的決定,是全心全意為了連城!安筱韶是什麼身份,江小樓又是什麼出身,她們兩人之間孰優孰劣,難道你作為母親看不出來嗎?還是你也被她迷惑了,連是非好歹都分不清?”
淨空歎了口氣:“安小姐再好,并非是他的心上人,為何要逼着他結一門彼此都不願的親,難道娘娘是嫌世上的怨偶太少,非要添上這一對嗎?”
皇後深吸一口氣:“你明明知道醇親王身份特殊,若是要保住他的性命,定要尋找一個強有力的支柱,如果他能夠和安家的女兒成婚,我就可以放心的信賴、倚重他,安家也才能心無旁鹜地支持他,你明知道這意味着什麼,為什麼還要還要幫助他忤逆我?”
淨空師太微微笑了笑:“那是因為我了解他,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連城。
他外表是一個安靜的孩子,骨子裡卻比誰都要倔強,如果娘娘勉強他,他情願一死。
娘娘,小的時候父親曾經送了一匹馬兒給你,那匹馬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名駒,你用盡了各種手段也無法将它馴服,最後馬兒奄奄一息地倒在草叢裡,很快就要死了。
盡管如此,它還是不願意向任何人低頭,後來你是怎麼做的,還記得嗎?”
皇後微微怔住,一時沒了言語,良久,她才回憶起很久之前發生的事。
那時候,她有一匹心愛的野馬,可是不管她花費多少的心思,使了多少手段,那匹馬始終不肯供人騎乘,成為别人胯下之物。
後來當馬奄奄一息的時候,她又心痛又惱恨,幾次想要殺死那馬兒。
“父親說要将那匹馬處死,可是後來姐姐卻将那匹馬放了。
”
淨空師太不再口稱娘娘,而是叫她姐姐。
皇後定定地看着淨空,神色逐漸恢複了平靜:“那又如何?”
淨空唇畔的笑意格外平和:“那是因為姐姐有一顆慈愛之心,對于不能馴服的馬,你并沒有殺了它,而是将它放歸野外,饒它一條性命。
對于一匹畜生尚且如此,對于心愛的孩子們,為何要如此苛刻呢?”
皇後臉上憤怒的表情消失了,目中慢慢變得悲傷:“我早已經說過這是為了他們好,結門不當戶不對的姻親,有可能會将他送上死路!你應當知道江小樓這個人有多麼複雜,她不但沒辦法幫助自己的丈夫,還會給他帶來别人的鄙夷和流言。
”
淨空當然明白這一點,但她早已經勸說過獨孤連城,說過很多次,可是沒有一次成功。
她是獨孤連城的母親,尚且無法逼他低頭,皇後又能如何?
說到底,他骨子裡的倔強絲毫也不遜于當年的德馨太子。
想到這裡,淨空臉上的神情不知不覺變得柔和:“當初姐姐之所以放過那匹馬,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德馨太子經過的時候看了一眼,他說了着實可惜這四個字。
就因為這四個字,姐姐立刻改變了主意。
連城是他的兒子,也是世上唯一的血脈,哪怕看在他的份上,姐姐能夠饒恕連城嗎?”
皇後幾乎被噎住了,她瞪着自己這位庶出的妹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思其實根本沒能瞞過對方。
她一時竟然覺得愧疚,為了這份本不該有的情懷,她有些不敢面對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