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亮,一輛馬車走在大街上,馬車的四角全都挂着牛角燈籠,紅色的穗子垂挂下來,穗子下面各自吊着金鈴铛,随着馬車的行進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足以彰顯主人身份的不凡。
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獨馬車兩旁的燈籠照亮了一尺方圓。
車夫有條不紊地駕駛着,馬蹄的回聲在這靜谧的時間格外空曠。
馬車拐入一條長街,忽然,馬兒受驚一般發出一聲長嘶,車夫連忙勒緊缰繩。
馬車驟然一停,靠着車壁閉目養神的謝連城蓦地睜開眼睛,旁邊的青衣侍從懷安連忙探出頭去:“外面怎麼回事?”
車夫跳下了馬車前去查看,稍過片刻驚得面無人色地跑過來:“大少……外頭……外頭有一具女屍!”
懷安吃了一驚,趕緊挑了簾子一咕噜滾下馬車去,順着車夫那顫抖的指尖望過去,果真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女子孤零零地趴在雪地上。
懷安跟着謝連城到處走南闖北,膽子到底大一些,忙不疊跑近了,卻被那年輕女子的慘狀驚得呆住。
這……這個鬼樣子,還像是個人嗎?!
“懷安,這女人是不是哪家跑出來的姬妾?怎麼這個時辰在這裡,要不要到處問問?”車夫試探着問道。
懷安被車夫這話氣得小臉一紅,瞬間炸毛:“你蠢啊,這事一看就蹊跷,這附近都是深宅大戶,正經人家的姬妾又怎會死在街頭?”
“到底出了什麼事?”
這邊兩人正在說話,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嗓音,暗夜裡聽來,聲音緩緩的,清澈而沉穩。
車夫一聽如蒙大赦,連忙道:“大少,您來瞧瞧!這個女人不知道死了沒有!”
謝連城邁步過去,懷安看了一眼他垂在地上的大髦,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謝連城看了他一眼,道:“無妨。
”徑直向那女子走了過去。
懷安一拍腦袋,趕回馬車,取了燈籠照過來,徹底看清那人的瞬間謝連城皺起眉頭。
這女子全身從頭到腳都是傷痕,一動不動仿佛早已成了雕塑,謝連城走近去,居高臨下的看着那人,可聞一片寂靜中微弱的呼吸聲,她的衣衫邊緣還在不斷往下滴答着血迹,染得潔白的大地血污不堪。
一路拼死從墓園爬出來,江小樓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眼看着真要就這樣被白雪掩埋,突然聽見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因為周圍的環境是這樣的安靜,以至于那人的腳步聲是如此的突出,他一步一步走過來,如此的輕微卻如同鼓點打在她的心上。
有人來了!她的心髒在瞬間開始猛烈的跳動起來,那般不由自主。
勉力睜開雙目,先是看到了一雙纖塵不染的鞋子,随後她緩緩擡起眼睛。
年輕男子就站在了丈許之外的地方,那是一個極為俊美的男人,黑色的大氅,領口滾了一圈白狐毛,他有一頭烏黑的頭發,頭上束着碧綠的玉冠,飽滿的額頭,濃密的眉毛,眼睛長長的,鼻梁高挺,下巴方正卻偏偏有一道美人弧,唯獨嘴唇略顯蒼白失色。
在燭火的映襯下,他那如同羊脂玉一般瑩潤潔白的面孔微微泛出明滅的光影。
“救救我……我……救……”江小樓拼命地想要向他爬過去,可她的身軀仿佛已經凍僵了,一動也不能動。
這聲音虛弱、無力,但卻像錐子一樣直錐進人心,是萬千慘烈遭遇化作的請求,也是暗夜孤身被棄雪地的絕望,更是纖纖弱女被命運壓迫的無力抗争,聲音明明風一吹就散,可謝連城卻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抑郁和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