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江小樓隻是淡淡一笑跨進了門。
園子裡的路好長時間都沒人走了,落滿了樹葉、鳥糞,石闆的縫隙間冒出一篷篷的荒草,高及膝蓋。
滿地都生出青苔,看不見半點原先的影子,隻見到枯黃的草幹在光影間搖晃。
走在園子裡,一不小心便有樹枝打到頭臉,路面上落了厚厚一層枯葉,腳踩在上面簌簌作響。
“你看,這裡的庭院原本很深廣,父親在院子裡建造了一個人工湖泊,設了一座九曲橋,蜿蜒的從岸邊直通到大廳。
每天晚上,婢女們會高高挂起燈籠,湖面流光溢彩,把整個屋子映照得如同瓊樓玉宇……”江小樓隻是微笑着向謝連城說道。
可是,眼前的院子已經破敗得不成樣子了。
假山坍塌了許多,破碎下來的石頭散散落落,被人随意地堆放在一起,顯得極為淩亂。
原本有序的紫藤長瘋了,像是雜亂的水草,把整個月門都給遮擋了起來。
至于江小樓所說的九曲橋,如今紅欄油漆脫淨,木頭變黑、發爛,人走在上面搖搖晃晃。
一陣風吹過,枯黃的葉子飄飛打轉,滑向湖面,那記憶裡的碧水,早已經不見了滿園荷花,隻剩下孤零零的枯葉杆,訴說着往昔的輝煌耀目。
江小樓從九曲橋上走過,突然一隻不知名的水鳥從快要幹涸的湖上飛撲出來,撲楞着翅膀鑽向天空。
江小樓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差點向後栽倒,謝連城一下子攥緊了江小樓的手,他的手握得很近,眼神充滿關切。
江小樓卻是微微一笑,拂開他的手,婉謝:“沒事,這麼長時間沒有人居住,自然會這樣。
”
江小樓分明在安慰謝連城,可他卻覺得此刻的小樓與往日并不一樣,若說從前謝連城還覺得江小樓的複仇之心太盛,可現在他已經隐約明白,任何一個人原本擁有一切,卻在頃刻之間變得一無所有,尤其是親人盡喪,家園敗落,這是何等的傷痛。
他不是小樓,更無從體會這種感受,又有什麼資格去責怪?
這個大院小院相疊,荒草叢生的地方,謝連城可以瞧出當年是一個何等富貴的家庭,何等美麗的風景。
現在,他已經完完全全體會了江小樓的心情,當她看到整個園子荒草叢生,斷井頹垣,心底比誰都要痛苦。
江小樓一直往前走,眼前便到了她曾經居住過的秋水軒,門上挂着鎖,鎖早已壞了,鏽迹斑斑,幽長花窗缺了白鶴的翅膀,結滿蛛網,透過花窗可以看見裡面,特别是迎面而立的兩棵梧桐樹。
江小樓笑着指向那兩棵樹道:“從前那兩樹之間,曾經紮過一架秋千,我喜歡在秋千上蕩過來蕩過去,很開心,隻不過……那時候大哥不愛與我一起玩,他總是說女孩子很麻煩,拼命想要把我甩開。
可是我被其他人欺負了,他卻第一個跑出來跟人家打架。
”
接着,她又指着另外一邊的琴房,告訴謝連城道:“你瞧,小時候我經常待在這裡看書、彈琴,那時候我總是覺得父親太過嚴厲,琴彈不好不準吃飯,書背不出還用戒尺罰我,我一直不明白父親為什麼這樣嚴格要求,因為人家的女孩子不是這樣的……後來才知道,因為我娘在遼州是個遠近馳名的才女,所以父親希望我能夠和她一樣,成為一個德才兼備的女子。
”
江小樓話說着說着,卻突然停了,她盯着一處虛空,仿佛看到了父親的身影,一縷悠揚的琴聲悠然飄出,一時心頭湧起狂喜,卻在瞬息之間明白過來,那不過是幻影。
江小樓走進父親曾經居住過的正院,原本院子裡種滿了奇花異草,可是現在除了荒草之外,空無一物,耳邊響起的是各種昆蟲的鳴叫聲。
江小樓一間間地望過去,腳步越來越慢。
走到花廳的時候,她在門口站了站,想到父親居家之時最喜歡在這裡喝茶,每有要客臨門,都會在這裡接待,江小樓特别難忘的是庭前那一株牡丹,是父親親手種下的。
父親曾經說過,我的女兒就像牡丹花一樣,傾國傾城,國色天香,要經受最好的照顧,細心呵護,妥貼安放,一輩子安安穩穩。
父親,你的牡丹,已經枯萎了。
天色不知不覺晚了,懷安有些着急,幾次想要提醒。
謝連城卻向他搖了搖頭,在滿院荒草中,他隻是默默跟在江小樓的身後,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遠遠望着她。
在暮色無邊的箫瑟中,江小樓最終慢慢走到湖邊的石頭坐下,隻是靜靜坐着,像是在守望着什麼。
她身上素淨的衣裳染了凄豔的霞光,細細的發絲随風輕蕩,她在清寒的夕陽下獨坐,整個人透出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要與這荒園一起消失。
這時天空突然下起雨來,江小樓一怔,頭頂上卻有一把竹傘撐起。
他的眼瞳是墨色的,比潭水更深斂,又純淨似泉,眸光深處,像是有深深的情緒。
“小樓,回去吧。
”
江小樓起身,淡淡一笑:“是啊,該走了。
”
安王府
闵夫人把事情告訴了安王妃,并且直言不諱說起江小樓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