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
”衣伊人撇她道,“人家那是大海碗,你這是小飯碗,差了倍數。
況且你喝多了,還不是得我來伺候,自己給自己找病的傻事我不幹。
”
“對對,酒就不要再喝了。
”幽萍雲也勸,“咱們還要上課,醉醺醺的多不好。
快吃這個魚香肉絲。
”
說着,她用筷子夾了一口嘗,品評道:“一等手藝,美中不足做的太辣,好像沒有放糖,我喜歡甜一些。
”
“外行了。
”衣伊人立即指點,“魚香肉絲本身并不放糖----無論古菜譜上還是今天廚師界的做法裡都沒有。
你或許吃過很甜的魚香肉絲,那是由酸、辣、鹹三味生生擠出來的,應該是一個高手做的。
五味暗合五行,五行相生相克,五味也是一樣。
這魚香肉絲,幾乎一個廚子一種口味,做法也有十幾種之多,有的加些木耳、胡蘿蔔、筍片,有的放香菜,有的不放,這些因地因人而異,實際上最正規的做法是什麼都不放,隐約見到一兩個紅紅的小幹尖椒,隻吃肉香,比如這盤。
至于肉絲的粗細大小,那是基本功的問題,談不到多少差異。
”
幽萍雲不禁問:“那香味應該屬于什麼?”
衣伊人答道:“香是一種氣息,屬于統稱,并不是直接的味道。
好比說陰陽金木水火土,陰陽并不是五行。
”
幽萍雲多少明白了些,言道:“五行俱在才是文化,辣椒應該是辣味的代表了。
”
衣伊人點點頭,說道:“辣是一種遮掩味。
世界三大菜是土豆、蘿蔔、疙瘩白。
辣椒屬于奇菜,有如兵法中的奇兵,而那三者就是正菜了。
唯獨大白菜沒有列入讓人覺得不公平,但仔細想想,大白菜是獨屬于東方的,仿佛古筝一般,性質醇厚,雖然極大,卻缺少西方的普及,甚至可以說它僅僅是中國的象征。
朝鮮半島是個物資奇缺的地方,嚴寒迫使那裡的人們形成鹹菜文化,中國的白菜和辣椒正好給了這種文化巨大的物資支撐,也就是說白菜和辣椒的引進,救濟了一個民族,也改寫了他們的生活史。
從名稱上說,叫做朝鮮,就有依靠于中國的意思;叫做韓國,就有誇張極端民族主義的意思。
常聽人說說‘韓國泡菜’,以為什麼稀奇物,原來就是咱們東北辣白菜。
而叫‘泡菜’顯然不是合理的稱呼,因為隻有四川一帶那種獨特的食品才是真正的泡菜。
相比之下,蘿蔔、土豆霸占地球,在計劃經濟時代,一般商店裡隻有蘿蔔,卸到地上,老百姓就争相圍攏。
滑天下之大稽的WG宣傳畫裡将拔大蘿蔔作為豐收的象征也是事實。
”
說完,她轉頭看吾花,笑道:“說這些家庭事有些俗氣了。
”
吾花卻說:“沒有。
”進而言道:“天下的學問都在生活的點滴中包着,點滴蘊俠道。
事無巨細,能高雅的,都是高雅。
大愛天下,大俠天地。
”
樊娲聽後贊許地說:“正是,治大國如烹小鮮。
”
“不錯。
”吾花颔首,“行俠道也如這味中審美,好意之間,一片甘甜。
人們崇尚黃鐘大雅,以音樂的高度來表達心靈,似白菜之類,并無特殊味道,所以普及與百姓之家,好比民風淳樸。
而辣椒稱作‘蠻菜’,有比妖豔的舞蹈,極度刺激感官,形成靡靡之音,久而久之,便是人生的失誤。
所以很多寺院之内,菜食都以清淡為主。
換做江湖之上,則大塊酒肉囫囵吞掉,顯盡豪爽。
有關食物的話題總該提上一提,也受了‘民以什麼為天’的影響,有關食物的話題總該提上一提。
我們不告别人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不去學那些很營養的模樣。
非但如此,還對對刻意強調食物的甄别對待表示不理解。
盡管尊重任何一種主張,但個人認定多樣性和不忌諱是比較合情合理的。
有人大肆倡導清淡的食物,慢慢形成素食主義,與談好魚肉的鮮明對立,你攻擊我的,我貶低你的,這個說那個,那個說這個,入口處根源所在,消閑了胃口。
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在食物上斤斤計較,甚至弄個你死我活。
當然,挑食畢竟是不良習慣,那些對兒童的提醒和忠告十分有益和必要。
真若魯智深那樣,盡情吃喝,不但瘟疫退卻,甚至可以百毒不侵,也就知道為什麼水泊裡聚義的好漢們個個體魄驚人。
排斥一種食品,你就缺善一種營養。
本來物質已經很匮乏了,再養成嬌滴滴的身子,難免受病。
所以說----見什麼開竅鹹宜就補充吧,我們要食物的快樂而非食物的貴賤。
言說食物的快樂,曰品曰嘗,可見習常的情景,有午後懶洋洋的和光裡出的----一隻大白貓,談不到活潑,隻是奕奕地自顧不暇,伏在破爛堆上撕嚼着什麼,吃得滿臉髒兮兮,毛也黑了下去,唯獨那副滿足的神采,不勝健康的模樣,給我們不滅的憶象。
當我們也要這樣做的時候,就該有它一般的放肆,将食物變成音樂,絲微細味的咀嚼彈動高山流水、十面埋伏,隻等你超越了----飽或餓。
尤其記得進步主義在飲食上的發言,說‘文明在于祛除腥膻’。
我很同意,也覺得自己是進步的一員了。
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