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這段變故中,感覺被生生剝了一層皮,這種疼痛和損毀無法長出新的屏障。
我隻能讓自己陷入麻木,卻明白根本無法複原。
她聽着這坦白的語言,内心沒有起伏。
男人和女人的确是完全不同的動物。
她在痛苦中試圖找回自己,而他在痛苦中依舊選擇放棄自己。
他的身體和心,可以完全分離。
男人到底是比女人更多情,還是更為無情。
她再一次打量這個身邊男子,吃飯時他願意坐她的側邊,覺得坐在對面距離她太遠,不能随時抓住她的手。
他穿着潔淨挺括的白色細藍豎條襯衣,換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好看悅目的男子。
身上糅合複雜的氣質,強勢而脆弱,理性而浪漫,真實而虛僞,風雅而魯莽,敏銳而粗硬,熱情而冷漠。
難以分辨。
難以歸類。
她接受他明亮的部分,也必須接受他所有暗昧的缺陷和弱處。
這是她愛着的男子。
他是這種樣子。
他的曆史她無法追趕。
他在離她遙遠的城市和世界裡長大成人,他所接受的教育和工作超出她想象。
他的一切渾然天成,即使令人無法消釋,那也是他原來的組成部分。
她跟他相愛,很多時候忽略了他的優秀和獨特,也許因為他的社會性特質與她無法産生關系。
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一個以肉體和内心脆弱而熱烈的方式存在的男子。
他隻以這樣的方式存在。
他說,你去春梅,可覺得有收獲。
如果我能夠知道你去,我會去那裡找你。
就像在瞻裡一樣嗎。
是。
我不能把你丢棄在任何孤立無援的地方。
那我們分開那麼長時間以來,為何你從未來找我。
我找過你,費盡心機來找你,但你徹底失去音訊。
我是有過退縮,因為我們在一起内耗劇烈如此困難,超過我能夠負擔的重量。
也許我不夠堅強。
你知道你的傷害力有多大嗎,慶長。
你反複無常,不可捉摸。
當你溫柔平順的時候,你是最為美妙的存在。
當你暴戾激烈的時候,别人隻能被你關入地獄牢籠。
這黑暗的力量如此強大。
我數次想過自殺,你可知道。
我如何度過那些心髒如同要崩裂般的一個又一個的夜晚,隻覺得身心折斷,整夜無法入眠。
他說,這幾年,你或者在我身邊,或者離我而去,每一個決定都影響我的生活。
我的工作表現并不好,疏忽管理,以前隻想有時間和你在一起,後來則選擇渾渾噩噩度日。
總部早有意見。
當然我不能把責任推卸給你,我隻知道自己愛你,在乎你的感受,我無法做到自控。
生活,工作,感情,全部糾葛在一起,像鍋沸騰熱粥。
我并非強大或戰無不勝,事實上,男人有時候比女人更為脆弱。
他說,我打算辭職。
香港有投資公司邀請我過去工作,你可願意跟我前往。
我會跟于姜分手,我帶她去法國,就已打算與她徹底攤牌,隻當是一個緩沖,可以平靜解決後續。
但你不容我解釋,斷然離開,讓我措手不及。
如今,我們需要再次來面對這個問題。
北京的一切都留給她,我對她做出照顧彌補。
我們去香港重新開始。
我盡力工作,來照顧你的生活。
去年,馮恩健重新開始會計師工作,我們分居長久,現在孩子都已經長大,她希望得到解脫。
我與她已在協議離婚。
他說,慶長,我無數次幻想過和你日夜相守,再不分開。
想讓你給我生孩子,這樣我們的感情可以留下生命的證據。
我們的孩子會好看,聰明,敏感,獨特,集中我們兩個所有的特點。
你可願意為我懷孕生子。
我隻想讓你每一個晚上都能睡在我的身邊,擁抱着你入睡。
這樣我們才能安甯。
她說,你說過,你并不喜歡家庭生活,你性格裡有自在的野性,不願意受到束縛。
你甚至希望自己從未結婚。
他說,是,我承認對婚姻從無期待或憧憬。
我相信你也沒有,雖然你一再進入這個形式。
但如果塵世的安穩,是我們的感情唯一能夠栖留的位置,那麼我願意為了跟你在一起,付出這些代價。
我給你這些承諾。
她說,你之前從不和我說出這些。
你一直回避和含糊其辭。
他說,我承認自己優柔寡斷,于心不忍,我們之間強烈而創傷的關系,帶給我巨大壓力。
你結婚,去了高山村莊,你離開我的生活,使我知道自己的生命無法完整。
我們已行至一個無可拖延的地步,再往前,就是絕壁斷崖。
也許我這一生就會完全遺失你。
我内心十分清楚。
如果不做一次嘗試,就再無機會。
可是我這樣愛你,慶長,我可會甘心。
我願意付出一切來追随你。
就如同你在瞻裡的時候,我隻知道,我要奔赴你而去,跟随在你的身邊。
他又說,我在香港先嘗試這個工作。
如果以後有可能,我們也可以去加拿大。
帶着孩子回去那裡。
你不能在一個地方待得太久,你要到處看看,得到新的生活方式。
國外應該會适合你的性格。
我曾經多次夢見帶你回去。
我們有一棟帶花園的白色房子,有三個孩子。
你在屋前花園裡摘薄荷和迷疊香,準備晚飯的材料。
午後,最小的孩子醒了,我抱起他,推開屋門去找你,看見你戴着草編的太陽帽,穿白色連身裙,赤腳在草地上勞作。
你起身,轉過臉來對我們微笑,笑容這樣美,像黑色燕子穿行過天空。
你的笑容讓我生命真實,慶長。
無數次,我在夢中為這樣的完整而釋然,笑而淚下。
在夢中,我們終于生活在一起,日夜相守,有孩子,有花園,有房子,有所有的内容,而不是拖着行李箱輾轉于機場和酒店。
他說,你可以認為我的事業失敗了,人生因此也是一種失敗。
但我愛你,這才是我最大的失敗。
我接受這所有失敗。
慶長,你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