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的空房子,是那麼的凄涼,特别是新家,因為本來就是為家人買的房子呀……
——雖然我小的時候,無論什麼時候家裡都是那麼冷清。
——
在從家到小飯館的坡路上,卓二呆呆地思索着。
但當他坐到小飯館的椅子上之後,僅僅是屋裡的燈光就使剛才那凄涼的想法躲到了頭腦的某個角落裡去了。
“像我們這郊區還有逃避的地方,如果在東京市中心或者在地鐵裡,那一下子就完蛋了。
”
啊!原來地震的話題還在繼續着。
卓二已經喝了五杯,從第三杯開始那種飄飄欲仙的醉意已經不知不覺地襲來,卓二感到身心都舒暢無比。
但是,卓二的酒量并不大,五杯算是一個界限,如果再喝上一兩杯的話,那非得酩酊大醉不可。
回想起來,最近一段時間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醉得不醒人事了。
——再喝兩杯怎麼樣?——
一股溫暖的幸福感湧上了卓二的大腦,雖然并不那麼具體鮮明,但卻是實實在在的感觸。
究竟是為什麼而感到幸福呢?
——啊,對了!因為我有家,家人都很健康、快樂。
今天是我一個人為這個家所喝的祝福酒。
——
卓二的身體有點微微的搖晃,看到周圍的客人,他想:他們今晚又是為了什麼來這裡喝酒的呢?
“再過生日,我就七十歲了!”
卓二迷迷糊糊的頭腦開始抱怨這小飯館的音響效果,怎麼鄰座的聲音聽不清,而遠處客人的說話聲卻在耳邊回蕩。
好像地震的話題已經結束了。
——春海他們沒事吧!——
去迪斯尼樂園要坐地鐵吧?危險的還不止地鐵呢……
掌櫃的一邊從冰箱裡拿出肉串一邊說道:“七十古稀呀。
”
“古稀,古稀。
到了這個年紀隻剩一個人生活的話……”老人一邊來回搖着頭一邊小聲地說,似乎是在給自己聽。
由于喝了不少酒,老人的臉頰已經泛起紅暈。
“掌櫃的,再來一杯!”卓二一口幹掉杯中的酒,然後把杯子舉向空中。
“來喽!來喽!”
杯子的外面還有一層量酒的容器,掌櫃的在斟酒的時候故意多斟一些,讓酒從杯子中溢出流到外層的量杯中。
不知這是誰興起的習慣,反正從很久以前酒店就有這種服務方式。
客人把杯子中的酒喝幹後,看到量杯中還剩一點,也許會感到高興吧。
——喝完這杯就回家。
——
卓二把最後一串烤雞肉塞進嘴裡,緊跟着再送半杯酒下肚。
“那洗衣服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隻有自己洗呗。
”
掌櫃的和老人的交談還在繼續着。
“老婆比我小十歲,還有兩個孩子,可是……可是都走在我的前面了……”
這句話穿過充滿油煙的空氣清晰地送進了卓二的耳朵裡。
一種細微的恐懼感潛入了卓二心中,他拼命集中被酒精渙散的注意力,思索着這恐懼感的來由。
——哪來的恐懼呢?——
在家人當中恐怕最先死的應該是我自己吧。
——春海比我小五歲,比父母先死的孩子也不多見。
——
但是,話不能說絕,在這個世界上什麼可能性都有。
“掌櫃的,算賬!”杯中的酒還剩一點。
“好的,來了。
”
卓二喝幹杯中最後一滴酒,交完酒錢出了門。
十一月的冷風順着衣領灌進前胸、脊背,卓二打了個寒戰。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搖擺着。
鐵路沿線有一個小公園,卓二坐在公園的石椅上,擡頭看見了高崗上自己的家。
黃色的燈光從四方的窗戶中射出來,大概又忘記關浴室的燈了。
冷風刺痛了卓二的眼睛,淚水滲到眼眶裡打轉轉,身體顫抖着。
但是……顫抖不是因為寒冷。
怎麼說才好呢?
對未來的感覺——無法預知其有無的未來的事情——帶着強烈的現實感充滿了卓二的心。
公園長椅上爛醉如泥的男人、遠處窗戶的燈光……
——以前的什麼時候,我一定曾經在這裡遠遠地望着那個窗戶發過呆。
——
春海死了,孩子們也沒有了,敏惠、陽一他們都死了,房子也變賣了。
自己過着無止境的漂泊生活,衰老得連自己也認不出來……這一切一切的痛苦隻能用喝醉來擺脫。
“曾經,我也有過幸福的生活。
”
一邊望着遠處窗戶的燈光一邊說着這樣的台詞,卓二預感到這一天也許真的會來臨。
被奇妙的現實感包圍着的卓二,在風中默默地流着眼淚……
“曾經,我也有過幸福的生活。
”他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