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門口響起鈴聲的時候,浮田真樹子正在聽着巴洛克風格的古典音樂,一邊在桌上攤開晨報。
日元彙率上漲、台風警報、警官作案等類标題,紛紛映入她的眼簾,可她最關注的是大田區發生誘拐事件的報導。
時間近十點,女主人身着淺茶色喬其紗連衣裙,在白色與藕荷色相間、色調和諧和起居室中,顯得雍容素雅。
真樹子起身時瞥了一眼鄰室的小床,幸惠正口含姆指,鼻翅兒微翕地的盹兒,床旁淺桃色的幔帳鼓着風,輕軟地拂動。
早晨的來客是一位半老的婦女。
“夫人,早安。
”
對方殷勤問候下,真樹子一下認出來她是誰了。
“啊,”來客像偷看室内似地探頭問,“先生在家嗎?”
“早已去公司了。
”
“也沒有别人嗎?”
“嗯。
”
真樹子浮起在後門口應付商品推銷員式的微笑,不經意地打量着對方。
她叫神岐初江。
真樹子認識她是在生幸惠的時候。
當時神岐初江是醫院的女傭,有時候伺候病人,有時候攬些洗襯衣的活兒,就當時的印象說,這個女人肯幫忙,性情爽直。
也是由于多付了小費吧,她對真樹子特别盡心服侍。
和公立醫院裡冷漠的護士相比,這個女傭在身邊有呼必應,即使隻作個閑聊的伴兒,也能松松心。
在這一層上,真樹子很慶幸。
就是說不清怎的,總感覺事有蹊跷:是過度親近呢?還是強加于人?表面是熱心幫忙、心地善良的大嬸,可動不動就會出圈,喧賓奪主地瞎操心。
下層階級的女人,對真樹子這樣有身份的夫人表現出大模大樣的平等意識,有時顯得很滑稽,特别是三番兩次以後就讓人厭煩了。
神岐初江在真樹子出院後,還幾次到她家來過。
醫院的女傭操心出院後的病人,真是聞所未聞。
那是出院後不久。
“您這要用幫手的話……”
神歧初江探問過,但是真樹子謝絕了。
真樹子的丈夫是一家顯赫企業的要員,婆家和娘家都很殷實,像他們這樣新婚就能在市中心建起精美家庭的夫婦,時下并不多見。
他們不是沒有雇個女傭的餘裕,隻是考慮那對三位一體的小家庭生活并非必要。
即使有必要,真樹子也不肯雇傭初江的。
不知懂不懂真樹子這番心思,初江總是這麼數月一次地露一面。
“啊,請進來。
”
對方老是陪笑地站在那兒,真樹子無可奈何地虛讓了一下。
“那就呆一會。
”
神歧初江像是專等着這聲邀請,興沖沖地脫去鞋子,嗨喲一聲,彎腰把鞋擺在牆角的水泥地上。
“小幸惠睡着啦?”
“嗯,其實也到了喂奶時間了。
”
“噢。
喲,可不!咂咂地吮指頭,已經要醒啦。
”
初江從起居室向幸惠的房間張望,然後笑眯眯地靠近小床。
“你坐着吧。
”
“是,是,我知道。
多可愛啊,已經會說話了吧。
”
“剛會講一點。
”
真樹子關掉了立體聲音樂回答說,巴洛克音樂無論如何是不屬于初江那個世界的。
“是嗎?可她還沒滿周歲呢。
”
“女孩子話早些。
”
“多結實的孩子,從生下來就這樣。
”
初江在故意強調“從生下來就這樣”,也沒準是真樹子精神過敏,反正讓人十分别扭。
“請過來坐,請。
”
初江老是探身盯着那邊床上嬰兒的臉蛋,真樹子不耐煩地催促她。
不知這個女人是在什麼地方,怎樣生活的,反正住的準是和這裡沒法比的肮髒公寓。
小幸惠被她把臉湊那麼近,傳染上細菌可就糟了。
“這孩子多可愛啊。
”
“一睡醒,可淘得要命。
”
“讓她由性兒地玩才好呢。
謝謝您的茶。
”
初江隻坐上半邊椅子,心不在焉地把茶杯湊上嘴邊。
柔和的陽光,透過镂花的窗幔,射在有樹葉花紋的牆壁上。
隔窗可見的庭院裡,枯草泛黃,一把鮮紅的小鍬,丢在草叢當中,那裡淡淡地彌散着桂樹的香氣。
初江目眩似地環顧四周,然後目光落在自己的膝頭。
骨節突起的手指局促不安地攣縮着,那雙手的模樣,再現着她的生活。
在這點上,女人的手是像狗的尾巴一樣可憑信的。
這個女人究竟是從什麼樣的生活道路上走過來的呢?聽說她結過婚,男人去世後,留下了孩子……她已經到了相當于真樹子母親的年齡,還得這樣一成不變地苦熬,這種人的眼光,如何看待真樹子的生活呢?
真樹子臉上挂着大戶家女人的微笑,内心卻像刺猬般豎起了警戒的刺。
“你來有什麼事吧?”
對方沉默不語,真樹子隻好發問。
初江用手絞着膝上的汗巾,擡起臉。
“不,沒什麼。
就因為到這邊來了,想到小幸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