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雠等的史案掌故,皆有考證,采撷廣博,實屬上乘之作……”
兩人正聊着,張幼林和張小璐走進來,張幼林趕緊作揖:“二位鴻儒大駕光臨,失敬失敬。
”張小璐也給二位先生行了禮。
辜鴻銘打量着張幼林:“張先生,你來上班啦?”
“啊不,這裡有經理,我是閑來無事溜達溜達。
”
“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找自由啊!”辜鴻銘對張幼林的回答還比較欣賞。
張幼林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報紙:“二位在談論葉德輝吧?”
王國維點點頭。
張幼林坐下:“據說葉公為人多有悖謬之處,對一切新的變化都看不慣,前些日子還寫出對聯兒痛罵農民革命。
”
“有這回事?”辜鴻銘顯得有些驚訝。
王國維拿起報紙:“葉公的對聯是這麼寫的:農運宏開,稻粱菽,麥黍稷,盡皆雜種;會場廣闊,馬牛羊,雞犬豕,都是畜生。
橫批為:斌尖卡傀。
”
一旁站立的張小璐問王國維:“請教王先生,斌尖卡傀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文不武,不大不小,不上不下,不人不鬼。
”
張幼林感歎着:“聯兒是好聯兒啊,可眼下農民革命正在勢頭上,葉公如此口出狂言,後果自然可以預料。
”
辜鴻銘“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都是沒有王法所緻!”
在場的人一時都愣住了。
辜鴻銘又坐下,憤憤地說道:“現在時局之所以混亂,儒風日微、斯文墜地,主要原因就是沒了皇帝,要是在當年,哪個敢如此造次?”
王國維沮喪到了極點:“辜先生所言極是,葉公就是心直口快,他這是因言罹禍呀,要是北伐軍真打到了北京,恐怕……我也難逃此下場。
”
張幼林擺手:“不會不會,王先生您多慮了。
”
趙三龍送過來包好的文房用品,王國維站起身:“辜先生、張先生,我先告辭了。
”
張幼林和張小璐把王國維送到大門外,張幼林作揖:“王先生,恕不遠送,歡迎您再來。
”
王國維也拱拱手:“請回吧。
”
殘陽如血,王國維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血紅色的霞光裡。
張幼林和王國維雖然沒有過深的交往,但他景仰這位知識淵博的國學大師,王國維的憂郁與感傷給他留下了難忘的印象,張幼林無論如何想不到,這次偶遇居然就是他和王國維今生的永别——不久之後,王國維在頤和園魚藻軒投水而亡。
宋栓氣喘籲籲地跑來:“東家,夫人讓您馬上回家,家裡來客人了。
“誰,誰來了?”
宋栓喘着粗氣,賣了個關子:“到家您就知道了。
”
銀須冉冉的霍震西老先生正坐在張家客廳裡神閑氣定地品茶,張幼林大步走進來,喜形于色:“霍大叔,您事先怎麼也不發個電報來?這讓我措手不及的。
”
霍震西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幼林,我就是要讓你措手不及!”
“走,今兒晚上我請您會賢堂去吃魯菜。
”
霍震西擺手:“北京的館子我早吃膩了,今兒個就在家裡品嘗佳碧的手藝。
”
何佳碧進來:“霍大叔,晚輩獻醜了,做了幾樣兒拿手菜,您請吧。
”
三人來到飯廳落座,酒菜已經擺滿了一桌子,何佳碧給霍震西倒酒、布菜。
張幼林問:“您這次來北京得住些日子吧?”
霍震西搖頭:“不,是路過,幼林啊,我的大本營要轉移到上海去了。
”
張幼林聽罷,不覺大吃一驚:“啊?您都這麼大歲數了,居然趕起了時髦?上海那燈紅酒綠的地方對您有什麼吸引力嗎?”
霍震西微微一笑:“時風日變,南京國民政府眼看着已經成勢,對我們做買賣的人來說,南方很快就會成為風水寶地,不信你看着。
”
“那也犯不着您再去打天下呀!”
“我生性好動,趁着手腳利索、腦子還沒糊塗,再幹它一家夥。
”
“幼林要是有您這股沖勁兒,榮寶齋早開到南洋、日本去了。
”何佳碧把一塊肘子肉夾到霍震西的盤子裡。
霍震西看了看何佳碧:“他是今生投錯了胎,白白糟踐了這麼一介像樣兒的鋪子。
”
“我哪兒有那興緻一天到晚老泡在鋪子裡?人活着,總得鬧點兒自在吧?”
霍震西笑着:“你呀,還是老樣子。
幼林,我告訴你一句話,在中國幹事業,不管是搞政治還是做買賣,眼睛得看着南邊,當年的革命黨是從南邊興起的,武昌首義也是在南邊成功的,現在的北伐軍也是從南向北打……我看哪,北伐軍一旦得勢,将來的政府也得遷到南方去,要是這樣,榮寶齋早晚也得往南邊動動,不信你把我的話擱在這兒。
”
果不其然,還真讓霍震西說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