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張望了一下,小聲說道:“哪兒這麼容易?他們的案子怕是到不了刑部,是老佛爺欽點的,别說是譚嗣同、劉光第他們,聽說……連皇上都被軟禁了。
”
“唉,朝廷裡的事兒,咱草民管不了,反正知道了也沒用,還不如不聽,甭管出了什麼事兒,咱老百姓的日子還得過不是?怎麼着,楊大人,這箋紙您選着中意的了嗎?”莊虎臣問道。
楊憲基搖了搖頭:“沒什麼中意的,如今這年月,怕是沒什麼好箋紙喽。
”
“楊大人,您的意思是,過去還是有好箋紙的,不過現在造不出來了,是這樣嗎?”張幼林揣摩着。
“那是,越是好東西越容易失傳啊。
”
莊虎臣笑了:“楊大人說的是談箋吧?這我們榮寶齋可沒地方找去,要是能有幾張談箋,恐怕誰也舍不得賣,早列入收藏了,楊大人見多識廣,是否見過談箋?”
“談箋自問世至今不過二百多年,雖說此箋的制作已失傳,但畢竟還有存世之物,我是見過的。
”
張幼林有些好奇:“什麼是談箋?我怎麼沒聽說過?”
莊虎臣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得學徒呢,你要是什麼都懂,我這個掌櫃的往哪兒擺?說實話,我在琉璃廠混了這麼多年,真正的談箋我都沒見過。
”
楊憲基告訴張幼林,談箋是明代一個叫談仲和的人制造的一種箋紙,由于數量少,制作工藝複雜,在當時就其貴過绫,人稱談箋。
“楊大人,我到哪兒能看到這種箋紙呢?”張幼林對談箋産生了興趣,楊憲基想了想:“這恐怕需要緣分,若是有緣,你早晚會見到……”
“張喜兒,原來放這兒的那一摞箋紙呢?”莊虎臣在櫃台裡面問道,張喜兒伸過頭來看了看:“賣完了,這些日子就這種箋紙走得好,新貨過兩天就能上來了。
”
莊虎臣從櫃台裡走出來:“楊大人,您要買談箋我沒地兒找去,可精緻一點兒的箋紙還是有的,過兩天等新貨上來,我讓人給您送到府上,您看看滿意不滿意。
”
“行,那就勞您駕了。
”
送走了楊憲基,張幼林纏住了莊虎臣:“師傅,您給我講講談箋吧。
”此時,莊虎臣的心境并不好,眼前時局動蕩、買賣蕭條,還不知到哪天算一站,心裡沒着沒落的,可又沒辦法。
他歎了口氣,坐下:“聽我師傅說,談箋梼染有秘法,大而聯榜,小而尺牍,色樣不一,或屑金花描成山水、人物、鳥獸之形,或染花草,極其精美。
這種箋紙現在已經失傳了。
”
“您師傅見過談箋嗎?”
莊虎臣搖搖頭:“他也沒見過,他家裡的老輩兒人用過,據說談箋有好多種,這當中最好的要數玉版、銀光、羅紋、朱砂、鏡面兒和官箋。
談箋用的是荊川的連紙,在這荊川的連紙上褙厚砑光,做出各種各樣兒的花鳥圖案,再打上蠟,才能出成品,據說談箋‘堅滑可類宋紙’,當年董其昌對談箋也是贊許有嘉呀。
”
張幼林思忖着:“董其昌跨萬曆、天啟、崇祯三朝,與談仲和差不多是同時代的人,如果說董其昌使用過談箋,也應該是晚年的事兒了。
師傅,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後來就絕版了呢?”
莊虎臣喝了口茶:“嗨,說來話長,談仲和做的談箋,是用了一個秘傳的方法,據說,這個秘傳的方法,最早是他的祖上彜齋公從内府裡得到的,後來,彜齋公的孫子梧亭把秘法傳給了談仲和,談仲和試驗了幾次,居然就成了。
”
“就這麼容易?”張幼林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我看這恐怕是天意了。
”
“談仲和做出了極品箋紙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時間,遠近各處,慕名前來索要的人是越來越多,談家雇了二十多個家僮晝夜趕造,還是供不應求。
”
張幼林不假思索:“那就再多雇點人吧。
”
“若是換個想發财的人,也許就這麼辦了,”莊虎臣停頓了片刻,“可他談先生是個散淡之人,對名利毫無興趣,一煩就撂挑子了。
”
“撂挑子了?”
“是啊,有一天,來要箋紙的人是一撥兒跟着一撥兒,你想,這談箋是在荊川的連紙上褙厚砑光,再上蠟,一時半會兒哪弄得出來呀,買家一個勁兒地催,談先生終于煩了,一怒之下把來要紙的人都轟出去了,下令僮仆停工,把剩下的制箋用料,點了一把火……全燒了!”
張幼林目瞪口呆:“啊?”
莊虎臣站起身,在鋪子裡踱着步:“談先生還留下一句話,‘大丈夫豈暇與浣花女子同涉人齒牙’,這意思是,男子漢大丈夫,哪兒能像浣花女子似的被人嚼舌頭根子。
留下這句話,談先生袖子一甩,揚長而去,談箋,從此絕版矣!”
“這談先生怎麼這麼想不開呀!”張幼林惋惜着,一直在旁邊聽着的張喜兒突然插進話來:“掌櫃的,不對呀,我見過談箋,這琉璃廠的南紙鋪,好幾家都擺着談箋呀?”莊虎臣“哼”了一聲:“那是赝品,赝品!要真是談箋,誰還舍得賣?那可值了銀子啦。
”
張喜兒心生疑窦:“看着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