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口,張幼林帶着母親、妻子,還有他們剛滿一歲的兒子小璐來到守真照相館照“全家福”,隻見鋪面上着闆兒,大門緊鎖,張李氏皺起了眉頭:“今兒個是什麼日子,怎麼沒開門兒呀?”
“媽,别着急,洋學生都起得晚,沒準兒還睡懶覺呢,咱們得等會兒。
”張幼林安慰着。
莊虎臣從榮寶齋裡出來,看見他們,緊走幾步迎上去:“老東家,您怎麼在這兒站着呀?”
張李氏看了看照相館:“我們來照相,可都這時候了,還不開門兒。
”
莊虎臣搖着頭:“唉,這些留過洋的,沒法兒說,夜裡挺老晚的不睡,早晨不起,要不是他們照相的技術好,我看這買賣早該關張了,要不,您鋪子裡等吧?”
“師傅,不用了,他們來了。
”張幼林指着遠處。
馬車停下,汪兆銘、黃複生和陳璧君先後從車上下來,張幼林迎上去:“汪先生,你們出門兒啦?”
汪兆銘陰沉着臉:“嗯。
”
張幼林覺出氣氛不大對頭,小心地問:“你們這鋪子,今兒還開門兒嗎?”
“開門,請稍等。
”黃複生說着把皮箱放在地上,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陳璧君招呼着:“老人家,請進吧。
”
張李氏抱着小璐端坐在前排,張幼林、何佳碧站在他們身後,攝影師黃複生給他們糾正姿勢:“張先生,頭向右歪一點兒,再來點兒,好,行了!大家都别動,小朋友,看這裡。
”黃複生手裡搖着一個撥浪鼓,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啪”,閃光燈一亮,相機快門按下,一張“全家福”拍完了。
“相片兒什麼時候取?”張幼林問。
黃複生略有猶豫:“這兩天我手裡有點事情,您要是不着急,過幾天怎麼樣?”
“沒問題,相片兒洗出來,你放到榮寶齋就行,省得萬一你們有事出去,我白來一趟。
”
“好!”黃複生把張幼林全家送走後,挂出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關上了大門。
三個人圍坐在桌子旁,沉默了良久之後,黃複生才感歎地說道:“真沒想到,這兩位王公貴族還挺廉潔,居然沒有随從前呼後擁的,自己就出來了。
”
“是啊,要從他們的身份、地位來說,木應該随着一般的平民百姓出站。
”陳璧君附和着。
汪兆銘堅定地揮揮拳頭:“這次行動沒有成功,我們再謀劃下一次!”
數日之後,張李氏惦記着全家福,催兒子去取,張幼林在路上買了份《帝國日報》,進了榮寶齋後就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兒地看起來。
新來的夥計王仁山恭恭敬敬地奉上茶來:“東家,您喝茶。
”
張幼林應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隔壁他們把相片兒送來了嗎?”
王仁山搖搖頭:“沒聽說,我給您去問問掌櫃的。
”
不一會兒,莊虎臣從鋪子後門進來:“幼林,相片兒還沒送來。
”他在張幼林身邊坐下,壓低了聲音:“不知你聽說了沒有,這些日子,革命黨……”
莊虎臣才開了個頭,汪兆銘手裡拿着“全家福”走進來:“張先生,你的照片洗好了。
”
莊虎臣站起身迎上去,接過“全家福”,贊歎着:“照得真不錯!”說着遞給張幼林:“你瞧瞧。
”
張幼林依舊埋頭看着報紙,接過“全家福”瞟了一眼,随口支應着:“是不錯。
”
汪兆銘湊過去:“張先生,你看什麼呢?”
“《帝國日報》。
”
“哦,這是同盟會的白逾桓白先生他們辦的報。
”汪兆銘顯然對這份報紙很了解。
張幼林用手指彈着報紙:“這上面講得太好了!”
“是啊,中國要自強自立,就得實現孫中山先生倡導的‘驅除鞑虜,恢複中華,立民國,平均地權’。
”
“要是建立民國,那眼下的大清國怎麼辦?是改制,還是另起爐竈?”
“當然得另起爐竈!”汪兆銘有些激動,“不推翻封建專制統治,中國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民主和自由,自強、自立也是空談!”
莊虎臣聽着不對勁兒,見鋪子裡沒有别人,這才沒制止他們。
張幼林注視着汪兆銘:“汪先生,你這一番高論,很有點兒革命黨的味道。
”
“就是。
”莊虎臣附和着。
汪兆銘笑笑,沒有答話。
沉默了片刻,張幼林又問:“聽說,革命黨在南方前前後後搞了六次武裝起義,不是都敗了嗎?這條道兒,恐怕是行不通吧?”
“革命嘛,哪兒能沒有流血犧牲呀。
”
張幼林思忖着:“可這流血犧牲,換來的是什麼呢?”
“民衆的覺醒啊。
”汪兆銘不假思索。
莊虎臣不以為然:“汪掌櫃的,我瞧着,民衆還是該幹嗎就幹嗎,離您說的那個‘覺醒’還遠着呢。
”
“那就是流血犧牲的還不夠。
”汪兆銘又揮起了拳頭。
張幼林站起身:“六次武裝起義都失敗了,多少是個夠呢?”
“我給你做個比喻,燒熟米飯,需要兩個條件,一要有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