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您這鋪子打算賣什麼呀?”這是莊虎臣最關心的。
“不賣東西,開照相館。
”
“照相館?這可是好買賣,你們剛開頭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兒的就說一聲兒。
”
照相館跟榮寶齋的生意風馬牛不相及,這下兒莊虎臣就放心了。
守真照相館隆重開業,鞭炮聲響罷,張幼林正好從門口經過,他好奇地打量着照相館的招牌和櫥窗裡擺放的照片,照相館内,潘文雅和汪兆銘正在熱烈地交談,她看見張幼林,向他招手:“張先生!”
張幼林見潘文雅在裡面,就走了進去。
潘文雅熱情地介紹:“這位是我的朋友,留日歸來的汪兆銘先生;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同門師哥、榮寶齋的少東家張幼林生,我的老師查理先生在十年前也是他的老師。
”
張幼林露出驚喜的神色:“新來的鄰居原來是潘小姐的朋友?太巧了。
”
汪兆銘和張幼林握手:“早就聽潘小姐提到過你,張先生冒死抗擊八國聯軍,令人欽佩!”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張幼林輕描淡寫。
潘文雅看着他:“沒來中國之前,我還以為張先生是個剽悍粗犷的西部牛仔,見了面才發現,不過是個白面書生,和我想象的差得太遠了!”
張幼林有些尴尬,汪兆銘連忙說道:“潘小姐從小在美國長大,性情奔放、口無遮攔,張先生不必介意;哎,你是京城的世家子弟,我們剛到這裡,人生地不熟,還請老兄多多關照。
”
“不必客氣,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汪先生盡管直言。
”張幼林很是誠懇,他們就這樣認識了。
在清末,照相是件時髦的新事物,守真照相館的生意很快就興隆起來。
不過,汪兆銘可不是來做買賣的,他要在京城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的戀人、馬來亞華僑巨富陳耕基之女陳璧君小姐也來到了京城,他們經過周密的策劃,決定在前門火車站刺殺攝政王載沣派到歐洲訪問歸來的特使——攝政王的弟弟載濤貝勒和載洵貝子。
一大早,汪兆銘、黃複生和陳璧君就坐上馬車,向前門火車站出發了。
馬車一路上颠簸着,陳璧君擔心地看着裝有炸彈的皮箱,用日語悄聲問黃複生:“這裡面的炸彈不會颠炸了吧?”
黃複生用日語回答:“這種振動,不會。
”
馬車繼續向前行駛着,汪兆銘吩咐:“璧君,到了車站,你在車上等着接應,我們兩個過去。
”
陳璧君點點頭:“好,你們注意安全!”
他們等待的那列火車不久就進站了,出站的人流開始向外湧動,汪兆銘和黃複生裝做接站的人站在一旁,皮箱的皮帶已經解開,随手就能取出炸彈。
他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重點放在了戴紅頂子官帽的人身上。
他們反複多次看過載濤和載洵的照片,隻要這兩個人出現,他們立刻就會尋找時機引爆炸彈。
那時,攝政王載沣代替自己的兒子、年幼的宣統皇帝行使國家領導權,他派出的特使是代表大清國的,但出乎意料,載沣對自己這兩個年輕的弟弟要求異常嚴格,這次出使不但沒有安排隆重的送、迎儀式,甚至連随從、侍衛也沒有派,他是有意要鍛煉他們,同時由于每年大量的賠款等,朝廷的國庫早已空虛,載沣要從自己的親屬做起,給世人做個榜樣,以此來推行他的縮減開支、整頓朝綱的遠大抱負。
載濤和載洵身着便裝,自己拎着皮箱随着普通人一前一後下了火車,載濤回過頭招呼弟弟:“你快點兒!”
載洵緊走幾步跟上來:“來了!這箱子太沉了,我得叫個人拎箱子。
”
“不是早說好了嗎?這次出門輕車簡從,凡事都自己來,眼瞧着就到家了,怎麼最後這點兒苦倒吃不了?”載濤不滿地看着他。
載洵趕緊認錯:“哥哥教訓得是,我以後改,其實這事兒怨我,我在巴黎從一個擺地攤兒的藝術家手裡買了座雅典娜女神的青銅雕像,這東西好是好,就是太重了。
”
“你呀,就是喜歡這些洋玩意兒,這叫玩物喪志,懂不懂?”
“人家洋人的玩意兒咱也得學學,在有些方面,咱就是不如人家。
”載洵辯解着。
“什麼時候都别忘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最終還是老祖宗的東西可靠,洋人的玩意兒嘛,不過是用用,不可走火入魔……”
載濤和載洵夾在人流中向外走,這邊,黃複生等得心急:“他們應該有人護送,怎麼還沒出來?”
“别急,也許還在後面,我們的消息絕對可靠。
”汪兆銘悄聲安慰着。
終于見到前門樓子了,載濤長歎一聲:“總算到家了!說了半天還是家裡好,那洋人的鬼地方沒什麼意思,我可是再也不去了。
”
載洵仿佛還沒過夠瘾:“去過的地方就算了,沒去過的,大哥再有安排,我還去。
”
“那往後,你替我得了……”
他們二人從汪兆銘、黃複生面前擦肩而過,革命黨精心策劃、準備的一次刺殺行動就這樣因為攝政王的廉潔而流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