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大了,沒有生活來源,使出這種下三爛的手段訛榮寶齋,我都能理解,我要是早知道,會找他談談,給他一些錢幫他安置一下。
”張幼林的語氣緩和下來。
張喜兒苦着臉:“可是……東家,這種人是可憐不得的,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您這樣以德報怨,他也不會領情的。
”
“我知道他壞,可懷仁指使地痞打他,那不是把我們自己也等同于壞人了嗎?我們是堂堂正正的買賣人,不是地痞流氓,也不想和地痞流氓有任何來往。
”
王仁山往前跨了一步:“東家,這件事主要怨我,是我讓懷仁處理一下左爺的事,我也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份上,那些地痞居然把左爺的腿給弄斷了,東家,您說,我們該怎麼辦?”
張幼林擺擺手:“事已至此,大家就不要互相埋怨了,我知道大家是為了榮寶齋好,可使出這種手段實在不是件光彩事,我希望以後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了,請大家記住!”
大夥兒紛紛答道:“記住了,東家。
”
沉默了片刻,宋懷仁忐忑地問:“東家,那……左爺那兒……”
“你打聽一下他住在哪兒,我去看看他。
”張幼林站起身,走了。
左爺原本用從榮寶齋訛來的錢在南橫街的一個大雜院裡租了間小南房,腿被打折了以後,房主估摸着他付不起房租了,就把他趕了出來。
左爺無處安身,好心人把他送到了永定門外的一座破廟裡。
張幼林費了半天勁才找到這座破廟,他站在已經塌了一角的大殿外敲敲門:“左爺在嗎?”
左爺正躺在草堆裡輾轉反側,他沒好氣地虛道:“還他媽活着呢。
”
“吱咯”一聲,張幼林推開虛掩着的半扇破門進來,他走近草堆:“左爺,還記得我嗎?”
左爺扭過臉,仔細看了看:“你是……張幼林?”
張幼林撩開長衫坐在左爺身旁:“是我,二十多年沒見了,快認不出來了吧?”
左爺的臉一變:“姓張的,咱倆的事兒沒完,有能耐你就把我打死,要不等我緩上來,我要你的命!”
看着眼前滿頭白發、老态龍鐘的左爺,張幼林不禁心生憐憫,他緩緩地說道:“算啦,左爺,你都這把歲數了,還能折騰出什麼來?”
“姓張的,我知道,明面兒上我是鬥不過你,我承認,可話又說回來了,你張幼林家大業大活在明處,我呢,賤命一條,活在暗處,你等着,不定什麼時候落到我手裡。
”
張幼林不屑地一笑:“好啊,我等着,就怕你這輩子沒機會了,老胳膊老腿兒的,還打打殺殺,也不怕小輩兒人笑話?”
“張幼林,你來就是想惡心我?”
張幼林搖搖頭:“我可沒那閑工夫,你讓人打了,這和榮寶齋的人有關系,雖然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可我還是要向你道歉,是我對下面管教不嚴,還請你多擔待。
”
左爺冷笑一聲:“哼,貓哭耗子假慈悲!”
張幼林依舊心平氣和:“左爺,我又沒打算和你交朋友,犯不上假慈悲,明說吧,你這個人這輩子淨幹壞事了,所以無兒無女,老了也吃不上飯,病了也沒人管,照這麼下去,在你有生之年還要幹壞事,不知什麼人要倒黴,因此,我得想個辦法……”
左爺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麼?找人做了我?”
“那可不值當,你還沒康小八那兩下子,為你犯不上下這麼大工夫。
”張幼林打開帶來的布包,“這裡有兩百塊銀圓,足夠你置個家,做個小買賣了。
左爺,要是從今往後你不用再為過日子擔心,是不是就可以不幹壞事了?”
張幼林的舉動大大出乎左爺的意料之外,他拿起布包,看着張幼林:“這是……給我的?”
張幼林站起身:“是給你的,我想跟你買樣東西。
”
“什麼?”
“買你的壞心眼兒,沒了它,你就會好好過日子,做個守法的人,永遠不再害人。
”
張幼林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左爺抱着裝錢的布包愣在那裡,半晌,他号啕大哭起來。
左爺心裡清楚,他活了六十多年,壞事做絕,沒想到張幼林居然……左爺有生以來第一次反省自己,他的眼淚像滔滔江水一般,綿延不絕……
羅振玉正在書虜裡伏案寫作,用人輕輕地推門進來:“老爺,榮寶齋王二掌櫃的在外頭候着您呢。
”
羅振玉頭也沒擡:“他有事兒嗎?”
“說是您托他打聽的石濤的畫兒有着落了。
”
“讓他等着。
”
用人退下了,羅振玉又寫了幾行字,把筆放下,站起身到書架上翻書。
不大一會兒,用人又進來:“老爺,王二掌櫃的說,事情緊急,他等不起,老爺是否允許他來書房見您?”
羅振玉皺了皺眉頭:“既然這樣,那就讓他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