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庭掃穴。
永絕後患。
雖然董康買花了重金,卻連入澤的向導都沒招募到。
那程名振本人也非常沉得住氣。
肩負血海深仇,整整一個冬天,卻隻是派少量騎兵試探着對修堡壘的民壯進行了兩次騷擾。
見附近的劉家軍嚴陣以待,便非常知趣地縮回了巨鹿澤中。
待到澤地出口處的堡壘修好後,便更不敢露頭了。
慢慢地,劉家軍上下也沒時間再理會這點疥癬之癢,迫于壓力,把目光都轉向了南方戰場。
南方,自從秋雨停後,劉家軍漸漸就陷入了被動局面。
大唐畢竟國力雄厚,很快就從打擊中恢複過來,派遣秦王李世民、舒國公李世籍、淮陽王李道玄三人,各領一路大軍前往河北平叛。
三路兵馬起頭并進,遙相呼應,兩個月内與劉家軍惡戰十數場。
雖然相互之間各有勝負,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劉家軍漸漸露出了疲态。
一場惡戰結束,唐軍的損失轉眼之間就能從後方得到補充。
而劉家軍的士卒卻戰死一個少一個。
十萬兵馬所需糧草,每天都以數千石計。
唐軍可以從全國各地,甚至大隋留下的黎陽倉,弘農倉往外調撥陳糧應急。
劉家軍卻隻能啃當年窦建德留下的老本兒。
并且因為河北連年戰亂,府庫空虛不堪,根本無法為大軍提供必要的物資支援。
而除了當年程名振屯田,後來被窦建德作為京畿的洺州地區外,其他各郡民間亦非常凋敝,臨時征糧都湊不起多少。
勉強支撐到了一月,前方全線告急。
不得己,劉黑闼隻能把兵力收縮成一團,集中在襄國郡和武安、清河兩郡的邊緣,以漳水為屏障,試圖與唐軍展開決戰。
大唐皇帝李淵見狀,也相機調整戰略部署。
将三路大軍合為一路,完全交給秦王李世民調遣。
雙方在漳水和兩岸隔河相對,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刀來箭往,喊殺聲震天。
把漳水河染得通紅一片,連春汛下來,都無法沖淡那濃重的血色。
兵馬一集中,糧草補給的問題便更加麻煩。
唐軍這邊有整個帝國在支撐,運輸路途雖然遠了些,借着永濟渠的便利,倒也勉強供應得上。
劉黑闼那廂八個郡如今卻隻剩下了一個半郡,為了保證軍需,不得不将百姓家春播的種子都給強征了來。
即便如此,存在各州縣的糧食全部加起來,頂多也隻夠大軍再吃三個月。
假使到了夏末戰争還沒結束的話,從劉黑闼本人到下面普通士卒,就隻能挖野菜充饑了。
屋漏偏逢連陰雨,開春以來,洺州地面上的治安也開始急劇惡化。
百姓們手中的春播的種子被收走後,對劉黑闼等人的最後一絲好感也蕩然無存。
本來看在窦建德慘遭屠戮的份上,跟劉家軍還有些同仇敵忾之心。
如今,大部分人卻巴不得劉黑闼早日被擊敗,太平日子能早一天到來。
絕望的百姓們沒有力氣與軍隊正面作戰,卻有的是辦法給劉黑闼添亂。
各地府庫運往前線的軍糧或者被運糧的民壯哄搶,或者在運輸途中被突然冒出來的土匪打劫,十成之中,能運到軍營的竟不足六成!迫使劉黑闼不得不從前線撤下一支勁旅來,組成專門的運糧隊,才将各地的反抗之火勉強**下去。
除了将各郡縣僅存的糧食護送到洺水大營之外,運糧隊的另外一個任務就是深入鄉間搜斂,掘地三尺,也要将百姓們藏起的糧食也找出來,供應前方。
不得不說,劉黑闼在用人方面還是獨具慧眼。
他麾下的定遠将軍王小波追随窦建德造反之前曾經做過梁上客,對百姓們藏東西的心理摸得門清,接過軍令後,親自帶隊示範,從經城縣開始,一個屯田點挨着一個屯田點,拉網般一路搜到了平鄉,很快就又額外為劉家軍“募集”到了一大批糧食。
帶着八千多名弟兄,王小波把自己親手“募集”到的糧食和幾個縣城的庫存歸做一堆,統一裝上大車,順着官道緩緩而行。
距離前方大營已經不到四十裡路了,按目前的行軍速度,日落之前,他就可以向劉黑闼繳令。
想到軍營裡邊的連綿角鼓,他的肩頭就感覺一陣輕松。
與其面對百姓們眼中的仇恨,他甯願面對前軍萬馬。
雖然前者不能給他造成什麼有形的傷害,但那種強壓在眼裡的怒火,卻燒得王小波心髒一陣陣抽搐,恨不得立刻轉身丢下糧食,落荒而逃。
本質上,他不是一個惡毒的人。
内心深處也不想這樣殘忍,把百姓們賴以吊命的最後一粒糧食都給收走。
但如果不這樣做,劉家軍絕對支撐不過這個即将到來的夏天。
大唐朝廷不是大夏,李老妪也不會如窦王爺當年那樣心軟。
像他這樣的人一旦被抓到後會落到什麼下場,前車之鑒在那明擺着,大夥都看得到,根本不用人來提醒。
窦建德曾經抓到過李神通,抓到過徐茂公,抓到過魏征。
窦建德将他們待若上賓。
窦建德就被李唐抓到了一次,然後就身首異處。
同樣身首異處的還有王世充,李密和朱璨。
隻要他們曾經與大唐為敵,就難逃活命。
即便像單雄信那樣很單純的武夫,主動服軟,懇求為大唐效忠,戴罪立功,也不會被放過。
扪心自問,王小波感覺自己的名望和能力遠不及上述這些人。
所以,萬一哪天劉家軍兵敗,他絕對沒有一絲活路。
因此,眼下,他隻能将自己心中最後一點點善良抹除掉。
如果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