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斬于馬下。
二十幾名渾身沾滿血的侍衛跟在程名振身後,背靠着遠處漸漸接近的煙塵,沖着高雅賢重新擺成一個攻擊隊列。
“過來,今日不死不休!”程名振單手拎着半截搶來的馬槊,大聲向對方叫陣。
還在猶豫是否繼續上前追殺敵軍的高雅賢楞了一下,實在吃不準這場冤枉仗再打下去,究竟會鹿死誰手,歎了口氣,揮手示意弟兄們停止了攻擊。
“今日…….”遠處的煙塵越來越近,已經快要在他背後合攏。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高雅賢先回頭望了望,非常不甘心,卻本能地想在逃離之前放下幾句狠話。
“今日算你走運,姓程的,咱們……”
“咱們兩個之間,早晚一個人會死在另外一個人刀下。
”程名振将半截馬槊舉起來,沖天發誓,“今日程某在此立誓,你,劉黑闼,董康買,還有所有手上沾了我娘我妻子血的人,程某一個都不會放過。
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那我就等着!”高雅賢擔心退路被切,也沒勇氣跟程名振繼續糾纏,向地上啐了一口,憤然撥轉坐騎。
劉家軍将士紛紛跟上,追再高雅賢身後向遠方遁去。
真的要不死不休麼?想起程名振發誓時滿眼的仇恨,有人忍不住悄悄回頭張望。
北方,焚燒糧食而産生的濃煙扶搖直上,将大地與鉛灰色的天空接連起來。
火苗将煙塵和雲底都燎成了暗紅色,彤雲中,仿佛有一個怪獸順着濃煙走向了人間,渾身披着暗紅色的血迹,張牙舞爪!
煙塵下,衆人看不見的地方,王二毛帶着幾十名壯漢,拼命敲打着數面戰鼓。
在他們身後,幾十名騎兵拖着臨時用柴草紮成的掃帚,在野地裡往來馳騁。
用詭計将高雅賢吓跑了。
他的陰謀得逞。
但此刻再王二毛的臉上,卻看不到半分往日的平和笑容。
逃了沒多遠,高雅賢就幡然醒悟自己上了一個無比愚蠢的大當。
撥轉坐騎,再度沖着剛才的戰場撲将過來。
隻可惜為時已晚,程名振等人就像春天的雨水般,轉瞬之間就在洺州大地上銷聲匿迹。
任高雅賢帶人翻遍了戰場周圍二十裡,也是連個人影子都找不見。
糧食被燒了,人也丢了。
帶着一肚子懊惱,高雅賢垂頭喪氣地回營繳令。
劉黑闼忙着調遣兵馬防範唐軍渡河,聽完彙報後倒也沒怎麼難為他。
但很快,高雅賢自己就發現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錯。
自從程名振在洺水附近現身後,連續十幾天,各地都有被洺州營襲擊的消息傳來。
這些熟知襄國郡地形的“流寇”結成小隊,或者趁當地守軍不備,混入縣城,殺死官吏。
或者埋伏在大路兩邊,打劫劉黑闼手下好不容易從百姓嘴裡扣除來的那點糧草辎重。
劉黑闼幾次派兵去征剿,都一無所獲。
人派多了,程名振不肯交手,仗着其軍中戰馬數量多的優勢,撒腿便走。
人派得少了,則根本不夠給洺州營塞牙縫。
往往是征剿方和被征剿方颠倒了過來,到最後隻給劉黑闼剩下一地屍體。
而劉黑闼還不能抽調太多的力量去解決這根背後芒刺。
在漳水河對面的秦王李世民仿佛跟程名振二人之間早有默契般,不斷向劉家軍施加壓力。
唐軍中裝備了大量的床弩,隔着河,就能射得對岸站不住人。
而唐軍的辎重營更為厲害,居然不顧漳水河春汛在即,随時都可能泛濫的危險,于河東岸搭起了十幾座浮橋。
在床弩和腳張強弓的掩護下,每天,那些浮橋都會向西岸延伸數尺。
一旦其橋頭搭上西岸的河灘,除了決一死戰外,劉黑闼已經無第二條路可選。
等待的日子最為難捱。
有時候,劉黑闼甚至想下一道命令,後退數裡,早點把李世民給放過來。
他手中的軍糧已經見底兒,即便春汛到來之前唐軍依舊不能過河,到了夏天,将士們也會因為缺糧而潰散。
而程名振這個狗賊,還在不斷地騷擾着他的後方,将最後一點刮地三尺弄來的糧食給劫走。
每當運糧隊被劫的消息傳來一次,劉黑闼就明白懸在自己頭上的刀又落下一寸。
既然,早晚會有一天那把刀将砍掉他的腦袋,他甯願那一天來得早一些。
程名振給劉家軍帶來的麻煩還不止于此。
盡管劉黑闼下令封鎖了消息,随着軍糧一次次被劫,其麾下的弟兄們還是聽到了有關程名振要替老娘妻子報仇,将欠下血債者全部殺光的流言。
本來,劉家軍造反,是為了替窦建德,替所有被大唐歧視、壓榨的河北豪傑讨還一個公道,現在這樣一來,卻成了劉黑闼與程名振兩個間的私人恩怨。
在前途渺茫的情況下,大夥士氣原本就非常低落,突然發現一直支撐着大夥的所謂國恨不過是某些人的家仇,心中的沮喪可想而知。
沒有人甘願為與自己無關的私怨付出生命。
哪怕劉黑闼在軍中的威望再高,也不能迫使大家如此付出。
程名振出澤還不到一個月,漳水河東岸的浮橋也與西岸還有着不短的距離,劉家軍已經人心惶惶。
每天夜裡,都有人冒着被抓回來當衆吊死的危險,從軍營裡逃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