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段仿佛永無止境的路之後,我們終于踏進森林,清涼的樹蔭罩在頭上,鼻中充滿叢樹的香氣,世界似乎離我們好遠,即使偶爾傳來的礦場爆破聲,也顯得遙遠而不真實。
我們放棄僞裝的傻情人模樣,撒開大步狂奔起來,傑裡米帶路,迅捷得像個印第安人,我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
突然間我一頭撞在他身上,他停下腳步,年輕坦白的臉上出現警戒的神色。
警戒,恐懼,然後是絕望。
接着我也聽到了,那是警鈴和狗吠聲。
“老天!”他輕聲道,“希望很渺茫,佩蒂,他們已經憑氣味追查到他的行蹤了。
”
“太遲了,”我低低地說,心中一緊,握着他的手臂,他抓住我肩膀死命地搖,搖得我牙齒打顫。
“該死,别在這個節骨眼給我擺出弱女子的姿态!”他忿忿地說,“來,或許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
他轉身沿着昏暗的小徑往森林深處疾走,我也快步跟上,又迷亂又困惑,而且很惱他。
他敢抓着我亂搖?他敢開口罵我?
他再度驟然停步,手捂住我的嘴,然後彎下腰,開始手腳并用,爬過一叢滿是灰塵的矮木從林,不時回頭拉着我,我咬緊嘴唇免得哭出來,裙子被樹上的刺鈎裂了,手指也被劃破,然後我忘記了痛楚,眼前是一小塊森林中的空地。
太遲了!前面有一座搖搖欲墜的小棚屋,屋頂凹垂着快塌了,空地的另一頭,傳來獵犬狂吠的聲音。
一時之間,那塊空地看起來平靜而空曠,但轉眼間這份甯靜就被打破了,身穿藍色制服的警衛們把來福槍口瞄準了棚屋,而獵大——那些醜陋之極的野獸,閃電般飛撲到棚屋的門上,伸着爪子又是抓又是跳的,發出可怕的吼聲……
三個人跑向前,抓緊皮帶,把狗往後拖。
我們靜默而絕望地注視着。
一道紅色的閃光,伴随着爆裂的槍聲,從棚屋的兩個小窗子之一冒出來,我看到一支左輪槍管往棚屋裡一縮,緊接着一隻猛滴口水的獵犬,忽地姿勢怪異地往上一掙,頹然倒下,死了。
“不準過來!”一個尖銳、歇斯底裡的聲音——是阿倫·得奧,“不準過來,不準過來!否則你的下場就跟那隻狗雜種一樣,你們休想活捉我,我告訴你們,不準過來!”他激動地尖聲叫着。
我雙膝爬着,一個狂亂的念頭在我腦中沸騰,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相信得奧說得到做得到,他可能會真的犯下謀殺案,但現在有一個機會,一個非常渺茫而瘋狂至極的機會……
傑裡米再度把我往後拖,“老天在上,佩蒂,你到底想幹什麼?”他壓低嗓子道,我開始掙紮,他嘴巴張得大大的……我們在那兒纏鬥不休之際,空地上出現了一些變化,我發現馬格納斯典獄長蹲在一群警衛之間,他們都往後退回灌木和樹叢後頭,有些逐漸靠近我們的藏身處,每個武裝警衛眼中都充滿追獵的熱切渴望……
典獄長走入空地,“得奧,”他冷靜地喊着,“别做傻事,棚屋被包圍了,我們一定會達到你的,我們不想殺你……”
砰!如同做夢一般,我看到一條紅色的血痕,變魔術似地出現在典獄長裸露的右臂,血開始滴到枯幹的泥地上,得奧又開槍了。
一名警衛跳出樹叢,把昏頭的典獄長拖回去。
我拼命使盡全力掙開傑裡米的手,心髒都快跳出來了,然後跑進空地。
刹那間宇宙停止旋轉,我發現一切忽然寂靜無聲,似乎典獄長、警衛、狗,甚至得奧本人,都被我魯莽的送死行徑吓呆了。
但我激動萬分,而且被心裡那個可怕的念頭弄得陷入半瘋狂狀态,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肌肉了。
我暗暗祈禱傑裡米千萬不要跟着跳出來,幾乎就在同一刻,我看見爬在他身後的三個警衛撲到他身上,他使勁地掙紮。
我擡起頭,聽見自己明亮而清晰的聲音說着:“阿倫·得奧,讓我進來。
你知道我是誰,我是佩辛斯·薩姆。
讓我進來,我必須跟你談一談。
”同時輕飄飄地直直走向棚屋。
我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
如果得奧出于恐懼而開槍射殺我,我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尖銳的聲波刺痛我的耳膜。
“往後退,你們其他人!她在我手上,誰敢動一下,我就幹掉她!往後退!”
于是我走到門邊,門開了,我走進昏暗的陰影中,嗅到屋裡潮濕的氣味,門在我身後砰一下關上,我靠在門上,害怕得腦袋一陣暈眩,像個老太婆打擺子似地直發抖……
那個可憐蟲看起來真是慘——好髒,好邋遢,一臉的胡茬,又醜又讨厭,而且卑屈得像卡西莫多。
然而他的眼神很堅定,那是勇者面對無可逃避的死亡,所生出的平靜與決心,他左手上有一把還冒着煙的左輪手槍。
“快!”他低啞地說,“如果這是騙局,我馬上殺了你。
”他目光炯炯望了一眼窗外,“說吧。
”
“阿倫·得奧,”我悄聲道,“你這樣做一點好處也沒有,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