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發現稍稍耽誤了一下。
外頭的走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接着凱尼恩的一個手下出現在門口,邊道歉邊進來,态度謙卑得好象是要拜見國王。
衆人的談話聲嘎然而止,我心想,到底是什麼大人物,竟能讓眼前這個大塊頭如此卑躬屈膝。
可是後頭緊跟着一個人走進來,那是個神情樂觀、頭頂全秃的小老頭,皺紋遍布他蘋果似的臉頰,看起來像個和氣的老爺爺,肚子活像是在跟上天祈禱似的朝外凸着。
衣服很不合身,那件外套更是破舊不堪。
然後我注意到他的眼睛,立刻修正了對他的第一印象。
這是個走到哪兒都能控制全局的人物,眉毛下藍色的眼珠射出冷酷無情的冰冷眼神,看起來一腦子的邪惡。
那不單是狡猾,根本就像撒旦一般法力無邊。
再加上那張老爺爺臉頰上挂着的愉快的笑容,還有粉紅色腦袋上年老稀疏的短發,看起來顯得更可怕。
我很震驚地看着約翰·休谟——那位改革者——正急急穿過房間,萬分尊敬而榮幸地握住那位小老頭的肥手。
是在做戲嗎?他似乎逃不過那位小老頭雙眼冷酷無情的透視力。
但或許他年輕熱情的正義感,就像小老頭的笑容一樣虛僞吧……我看着父親,但從他親切坦白的臉上,卻找不出任何批判的表情。
“我才剛聽到這個消息,”他孩子氣地連聲嚷着,“可怕,約翰,真可怕,我盡快趕了過來,有什麼進展嗎?”
“非常少,”休谟羞愧地說,他領着小老頭從房間口走過來,“薩姆小姐,容我介紹,這就是掌握我政治前途的人——魯弗斯·科頓。
科頓,這位是來自紐約市的薩姆巡官。
”
魯弗斯·科頓輕輕點頭微笑,緊握住我的手,“真是無上的榮幸,親愛的,”緊接着肥臉一沉,“這件事真是可怕。
”然後抓着我的手不放,轉身看着父親,我盡量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他也似乎沒注意到。
“原來這就是偉大的薩姆巡官!久仰大名,巡官,久仰大名,我紐約的老友伯比奇——你們當時的局長——常常跟我提起您。
”
“哇——”父親一臉愉快的表情,有如傀儡戲中的經典滑稽人物潘趣(潘趣,英國傳統滑稽木偶劇《潘趣和來迫》中的鷹鼻駝背滑稽木偶——譯注),“原來你就是支持休谟的那個人?我也久仰大名,科頓先生。
”
“沒錯,”魯弗斯·科頓高聲道,“約翰即将成為提耳登郡下一任參議員,我将盡個人微薄之力支持他。
而現在這件事——哎,哎!”他像隻老母雞咯咯叫着,然而雙眼眨也不眨,放射着怨毒的光芒,“現在,巡官,還有你,親愛的,容我告退一下,”他轉身繼續道,“約翰跟我要好好談一談這件可怕的事情,對政治情勢會産生什麼重大的影響……”然後他嘀咕着把檢察官拉到旁邊,好一會兒,他們頭湊在一起,壓低了聲音交談着。
我注意到大半是休谟在講話,老先生隻是不斷搖頭,眼睛盯着休谟的臉……我想,這位年輕政治改革者的前途有了轉變。
原先我已經夠震驚了,現在我更震驚地發現,佛西特參議員的死,對休谟、科頓,以及他們的政黨真是個天大的好事。
調查謀殺的過程中,将揭露佛西特的真實面目,也将使得改革派候選人必定當選。
這樁慘劇将會摧毀佛西特在選民心目中的威望,佛西特的黨羽面對這樣的情勢,恐怕也是無能為力。
然後我看到父親在向我使眼色,立刻靠到他身邊。
發現了……
我早該明白了。
當我看着父親專注的眼神,不禁惡狠狠地暗罵自己:“佩辛斯,你真是個天殺的大笨蛋!”
他雙膝跪在書桌後頭的壁爐前,充滿興趣地研究着,一位刑警低聲說了些什麼,立刻有個人過來,忙着朝壁爐裡面拍照,鎂光燈不斷閃起,攝影師請父親讓開,對着壁爐正前方的地毯也拍了一張。
我看到地毯上有一個左腳鞋尖的印于,非常明顯。
灰塵從壁爐裡飛出來,有人不慎踩到了……
攝影師邊不滿地低哼着,邊收拾着照相器材。
他的工作大概到此結束,之前已經聽說,在我們到達之前,屍體和房間的其他照片都拍好了。
不過讓父親感到興趣的,并不是地毯上的鞋印,而是壁爐裡的東西。
看起來沒什麼——一層淺色的灰燼上頭,有個模糊但依稀可辨的腳印,這層淺色的灰燼與下面的深色灰燼截然不同,顯然是晚上剛燒過所留下的。
“你看怎麼樣,佩蒂?”我伸頭越過父親的肩膀,他問道,“你覺得像什麼?”
“右腳的鞋印。
”
“正确答案,”父親站起身,“還有其他的,看到印着腳印的那層淺色灰,和下頭那層顔色完全不同嗎?孩子,這表示燒的東西不一樣,而且是不久之前才燒過,再用腳踩熄。
現在的問題是,這是哪個家夥燒的,他燒的又是什麼鬼東西?”
我有些想法,但什麼也沒說。
“另一個腳印,是腳尖的,”父親看着腳下的地毯喃喃道,“看起來相當明顯,他站在壁爐的右方,卻在地毯上留下左腳的鞋印,然後他把東西丢進火裡,再用右腳踩熄……是吧?”他朝着攝影師高聲問,對方點點頭。
父親重新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