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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文武官員自司徒趙溫、輔國将軍伏完、衛将軍董承以下全部到大營觀禮送行。
曹操相邀哪個能不來?雖說點卯點不到他們身上,可大夥都跟着起了個大早,誰也不敢遲到半刻,就連養病在家的楊彪、張儉、韓融這次都到了。
曹操于卯時登台,身披金甲、外罩錦袍、頭戴兜鍪、肋下佩青釭劍,祭拜天地展開名冊點名。
一卯不到杖責五十,兩卯不到革職聽罪,三卯不到推出轅門斬首。
曹孟德穩坐帥台點卯,喚名似行雲流水,應聲似春雷陣陣。
曹仁、曹洪、夏侯淵、于禁、樂進、朱靈、徐晃、卞秉、王忠、劉岱等将官頂盔貫甲英氣勃勃列于西首;荀攸、郭嘉、毛玠、徐佗、路粹、繁欽、侯聲、武周、梁習、王思等參謀風度翩翩立在東邊。
少時唱名一罷,曹操站起身來吩咐道:“撤去坐席帥案,喚鼓吏擊鼓作樂以振軍威!”說完邁着得意的步伐走下台來。
哪有于帥台之上擊鼓的?在場之人還在詫異之間,就見轅門處一陣呵斥,鐵甲武士推推搡搡帶進一人——滿面桀骜,冠戴不正,破衣褴褛,腳步踉跄,正是一代賢士祢正平。
百官倒不敢交頭接耳,卻是面面相觑,不明他何以淪落為小吏。
主簿王必見他如此打扮,前跨一步手指祢衡嚷道:“大膽鼓吏!三軍陣中百官面前,何敢破衣來見!”
“呸!”祢衡猛啐一口,“爪牙鷹犬!輪得到你教訓我嗎?”
王必可不似郗慮、蔣幹之流,聞聽辱罵提袖揮拳就要打。
這時曹操已走至近前,擡手阻攔道:“主簿休要動怒,且容他更換新衣再行擊鼓不遲。
”曹操算是想開了,任憑這厮在這裡賣狂,隻要他登台擊鼓,在百官公卿面前行此小吏差事,半世美名就算毀于一旦了。
早有兵卒備好樂人的皂袍、中衣、建華冠,一把抛到祢衡腳畔;王必喝道:“速到下帳更衣再來,耽誤片刻,小心你的腦袋!”
祢衡橫眉立目瞪了他一眼。
再環顧四下,但見兵層層甲層層,曹軍将士兇如猛虎,朝廷百官噤若寒蟬,不禁仰天大笑,随手摘下冠戴往地上一丢,又解身上的破爛衣衫。
這一來,在場之人就連曹操都驚呆了,哪有青天白日在人前更衣的?
“你……你……”王必又驚又怒,“你這成何體統?”
祢衡面帶微笑不理不睬,脫去衣衫又解小衣,赤身**立在衆人之前。
朝廷百官見他此等舉動,無不低頭掩面。
王必忍無可忍,拔劍便要殺人,曹操一把抓住,冷笑道:“哼!他既自取其辱,又與咱們何幹?且由他癫狂去吧。
”
祢衡不忙着穿衣,兩手掐腰赤裸裸站着,仿佛站在自家卧房裡一般逍遙自在,瞅着曹操樂呵呵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何辱之有?我祢衡今日以天為袍、以地為裳,爾不過我褲中一小小虮虱耳,何敢如此聒噪?”把堂堂三公比作褲中虮虱,實為莫大的損辱。
不過曹操見他這般德行也慣了,全不當回事兒,卻反唇道:“正平以天為袍、以地為裳,我看還不夠。
你倒不如以天為發、以地為頸,好大的一張臉!速速更衣登台,莫要讓百官等候。
”說完就不再理他,徑自歸到公卿班中,站到了司徒趙溫下首,那是司空的位置。
祢衡見他這般舉動,更是仰天狂笑:“哈哈哈!上逼天子下壓群臣,還在百官面前惺惺作态佯裝守禮。
爾能欺人,可欺天乎?”
左右軍士見主公走了,誰還有耐心與他客氣,一個個橫掌中大槊,連聲催促:“你這狗吏還慢吞吞的。
快!快點兒!”
祢衡瞧瞧冷森森的兵刃和一張張兇惡的嘴臉,情知以這幫武夫腹中墨水罵他們都聽不懂,便低頭拾起衣冠,任他們連聲催促,還是不緊不慢費了好半天工夫才穿戴完畢。
衆兵士見狀一擁而上,連推帶架将他驅趕上了帥台。
祢衡從其他小吏手中接過鼓槌,又禁不住轉過身來望了一眼台下的衆人——百官有的迷茫,有的鄙夷,有的同情,有的不忍,還有的幸災樂禍看熱鬧,所有人都放眼注視着自己。
人群間尋見孔融列于朝班,雖然滿面愁苦還是沖他微笑了一下,祢衡也點頭微笑以作回應。
瞥眼又見曹操昂首而立二目低垂,臉上不怒不笑表情矜持。
祢衡心中暗罵:曹孟德這厮倒也了得,果然越是心機深重之人越沉得住氣。
“小吏還不擊鼓,更待何時?”王必又喊了一嗓子。
此時此刻想要避過此辱已是不能了,祢衡心頭似打翻了炭盆,一片憤慨火熱。
他深吸一口氣,猛然大呼道:“諸位大人與三軍将士聽好!我有一曲《漁陽》摻撾,今日演給諸君聽,願你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願你們升官發财大富大貴!願你們盡享榮華無疾而終,子孫祭拜後嗣不絕,莫要遭人誅殺血染荒郊,莫要受賊逼迫如我一般,莫要屍骨曝天無處葬埋!”他甩下這幾句不入耳的話,轉身掄起臂膀重重地就是一槌,敲得震天動地撼人魂魄,衆人猝不及防都吓了一跳。
祢衡一槌擊罷,掄起左臂又是一擊,随即右臂再起再擊。
三聲敲完頓了片刻,繼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