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想。
“看他那個目中無人的樣子,飛揚浮躁,簡直就沒有人臣之禮。
滿口‘咱們、咱們’的,把咱們姐兒倆,當什麼人看了?”
東太後默然。
她想替肅順辯護兩句,但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說。
“象今天這個樣子,他說什麼,咱們便得依什麼,連個斟酌的餘地都沒有。
姐姐,你說,大清的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這……,”東太後不能不說話了,“肅六就是太張狂了一點兒,要說他有什麼叛逆的心思,可是沒有的事。
”
聽口風如此,西太後見機,不再作聲,心裡卻不免憂慮。
召恭王到熱河來的密計,雖為東太後所同意,但看她始終還有回護肅順的意思,顯得有些優柔寡斷,倘或到了緊要關頭,必須下重手的那一刻,她忽然起了不忍之心,那就大糟特糟了!在西太後看,肅順是一條毒蛇,非打在他緻命的“七寸”上不可,稍一猶豫,容他回身反噬,必将大受其害。
不過她也知道,東太後回護肅順,實在也有回護她的意思在内,怕真個鬧決裂了,她會鬥不過肅順。
這是好意,卻難接受。
肅順是一定鬥得過的,隻要上下同心,把力量加在一起,一拳收功,這番道理,得要找個機會,好好跟東太後談一談。
所謂機會,是要等肅順做錯了什麼事,或者說錯了話,東太後對他不滿的時候,那樣借勢着力,進言才能動聽。
然而西太後對于經緯萬端的朝政,到底還不熟悉,因此,肅順雖做錯了事,她也忽略過去了。
錯處出在簡放人員上面。
原來商定的辦法,各省督撫要缺,由智囊政務的顧命八大臣共同拟呈姓名,面請懿旨裁決,兩宮商量以後,盡用“禦賞”印代替朱筆圈定。
其餘的缺分,由各衙開列候選人員名單,用掣簽的方法來決定。
第一次簡放的人員,是京官中的卿貳和各省學政。
預先由軍機處糊成七八十支名簽,放入簽筒,捧上禦案,兩宮太後旁坐,小皇帝掣簽。
這是他第一次“執行”國家政務,自然,在他隻覺得好玩,嘻笑着亂抽一氣,抽一支往下一丢。
各省學政,另由顧命大臣抽掣省分,是令人豔羨的“廣東學政”、“四川學政”等等肥缺,還是被派到偏僻荒瘠的省分,都在小皇帝的兒戲中定局。
既是碰運氣的掣簽,那應該是什麼人,什麼缺都沒有例外的。
可是,肅順偏偏自作主張,造成例外,他把戶部左侍郎和太仆寺正卿兩個缺留了下來,不曾掣簽。
戶部左侍郎放了匡源,太仆寺正卿放了焦祐瀛。
西太後竟被蒙蔽了過去,局外人亦隻當是掣簽掣中,隻有軍機處的章京,明白内幕,這是營私舞弊,背後談起來,自不免有輕視之意。
在曹毓瑛看,不止于輕視,他認為這是肅順的一種手段,不惜以卑鄙的手段來籠絡匡源和焦祐瀛,應為正人君子所痛心疾首。
因此,散播這個消息,可以作為攻擊肅順的口實。
于是,他作了密劄,習慣地用軍機處的“印封”,随着其他重要公文,飛遞京城,送交朱學勤親啟。
密劄的内容,雖不為人所知,但以“印封”傳遞私信,卻是衆目皆見的事。
有個看着肅順獨掌大權,勢焰薰天,一心想投靠進身的黑章京鄭錫瀛,認為找到了一個巴結差使的好機會,自己定下一個規矩,逐日稽查印封,每一班用了多少,立簿登記,口口聲聲:“查出私用印封,是革職的罪名。
”
話雖如此,而自有軍機處以來,從無那一個人因為私用印封而獲罪的。
為了掌握時效,取用方便起見,曆來的規矩,都是預先拿空白封套,蓋好了軍機處銀印,幾百個放在方略館,除了公務以外,私人有緊急或者秘密事故,需要及時通信,也都取用印封,标明裡數,交兵部提報處飛遞。
這雖有假公濟私之嫌,但相沿成習,變做軍機章京的一種特權。
現在讓鄭錫瀛擺出公事公辦的面孔,跟曹毓瑛一作梗,害得别人也大感不便,因此人人側目冷笑,暗中卑視。
不過鄭錫瀛雖是個兩眼漆黑,什麼也不懂的黑章京,而立簿登記印封這一着,對曹毓瑛确是個有效的打擊,不僅秘密通信,大受影響,而且因為他的舉動,也提醒了杜翰、匡源、焦祐瀛這些人,知道他一向擁護恭王,不免有所戒備。
本來不管何等樣的機密大事,凡是軍機章京領班,沒有不知道的,如今卻很少使曹毓瑛與聞,發各省督撫的“廷寄”,多由焦祐瀛親自動手,寫旨已畢,親填印封寄發,誰也不知道其中内容。
這一來,曹毓瑛就很清閑了。
他自己也是個極善于觀風色的人,見此光景,格外韬光養晦,一下了班,不見客,更不拜客,隻與幾個談得投機的朋友,飲酒打牌,消遣苦悶的日子。
自然,有時也不免談到軍機處的同事,提起鄭錫瀛,有人笑道:“此公的近況,倒有一首詩可以形容:‘流水如車龍是馬,主人如虎仆如狐;昂然直到軍機處,笑問中堂到也無?”
這是相傳已久的一首打油詩,形容紅章京的氣焰,頗為傳神,但是,“那也隻是他自以為紅而已!”在鄭錫瀛一班中的蔣繼洙,不屑地說,“其實,‘宮燈’又何嘗把他擺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