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西太後在吩咐新調來的總管太監史進忠,派出好幾個太監去幹不急之務,而且要去的地方都相當遠,來回起碼得一兩個時辰。
聽得被派的太監的姓名,東太後心裡明白,那都是平日被認為形迹可疑,有肅順的奸細之嫌的,要“調虎離山”,召見恭王時的奏對詳情,才不緻洩漏出去。
等把該攆出去的人攆走了,西太後威嚴地喊一聲:“史進忠!”
這是有要緊話吩咐,史進忠不敢絲毫怠忽,響亮地答一聲:“喳!”
西太後的聲音卻又變得十分和緩了:“有件事要差你去辦,你能辦得了最好,要是覺得自己辦不了,你就老實說,我不怪你。
”
“喳!”史進忠說:“奴才請旨。
”
“你去傳旨:召見恭親王!”
史進忠這才明白西太後的意思,她已經顧慮到召見恭王,肅順可能會設法阻攔,所以才有“辦得了,辦不了”的話。
但身為總管太監,說是連找個人都找不來,這當的是什麼差?所以明知差使棘手,也隻得硬着頭皮答應:“是,奴才盡心盡力去辦。
”
“好。
快去。
”
于是史進忠三腳并作兩步,半跑着直奔澹泊敬誠殿。
走到半路,遙見皇帝駕回,便即避在一旁,跪着等皇帝經過,等行列将完,他悄悄招手,截住走在最後的一個太監,小聲打聽:“六爺可還在那兒?幹些什麼?”
“剛才還在那兒。
大夥兒正在勸他,跟他見禮。
”
“肅中堂呢?跟六爺怎麼樣?”
那太監愣了一下才答:“肅中堂跟六爺很客氣啊!沒有什麼。
”
一聽這話,史進忠略略放了些心,腳下加快,趕到澹泊敬誠殿,隻見文武官員正在站班,一群王公大臣,簇擁着恭親王向外行來,史進忠心想這是個好機會,當着這麼多人傳旨,誰也不敢不遵!于是拉開嗓子,鄭重地喊一聲:“奉懿旨……。
”
步伐從容在走着的王公大臣,聽見這話,很快地站住腳,退到一旁,讓出一條路來。
史進忠匆匆走到上方站定,面向恭王道:“皇太後召見恭親王。
”說了這一句,走到他面前請個安又說:“六爺請吧!兩位太後等着呢。
”
恭親王不答,緩緩地轉臉看着載垣。
“這個儀注禮節,我就不明白了。
”他略顯躊躇地說,“幾位陪我一起去見吧!”
王公親貴谒見後妃,有一定的時節,等閑不得見面。
至于兩宮皇太後召見贊襄政務的顧命大臣,是為了谘商國事,又另當别論,此外都算外臣,無召見之理。
所以恭王才有那一問。
載垣心想,禮節不合規矩是小事,兩宮與恭王談些什麼不可不知,陪他一起進見,确有必要。
但是,他對講究禮節、會找毛病、并且常愛在細故小節上挑剔的西太後,存着怯意,怕貿貿然跟了進去,兩宮不見,碰個大釘子,面子上下不來。
吏部尚書陳孚恩,就是如此,前幾天從京裡到行在,給太後去請安,太監上去禀報,連句“知道了”的話都沒有,僵在那裡半天,最後隻好自己在院子裡趴下來,磕了個頭退下。
這個教訓不可不記取。
因此,載垣便說:“請懿旨吧!”
“也好。
”恭王點一點頭,轉臉問史進忠:“我跟怡王爺所說的話,你聽清楚了嗎?”
“是。
”
“那就托你去回奏吧!”恭王指着澹泊敬誠殿外的朝房說:
“我跟‘八位’在那兒候旨。
”
于是史進忠銜命回到煙波緻爽殿去複奏。
顧命八大臣,還有惇王、醇王,陪着恭王一起在朝房中歇腳,紛紛以京中的近況相詢。
恭王隻就他所管的“洋務”,扼要的談了些。
肅順向他征詢回銮的日期,他表示要聽兩宮和贊襄政務大臣的決定,他本人并無意見,但希望定了日子,早下“明發”,京裡好作準備。
談了有兩刻鐘左右,史進忠又來傳旨了,說太後召見恭王,隻是想問一問京中和宮裡的情形,又說:“聖母皇太後還有話,說惦念着‘方家園’,也要跟六王爺打聽一下子。
”
“聖母皇太後”是仿照前明萬曆的故事,在目前對西太後的正式尊稱,“方家園”則是她的娘家。
看來隻不過垂詢家屬私事,則雖未明谕單獨召見恭王,意思也就可想而知。
所以載垣便拱拱手說:“六爺請吧!等下來了,咱們再詳談。
”
“老六!”肅順與恭王平輩,年紀較長,一直是這樣稱呼他的,“晌午,我替你接風。
回來看看我替你預備的公館怎麼樣。
”
“那一定是好的。
”恭王很謙恭地說,“多謝六哥費心。
”
說完,恭王就随着史進忠走了。
肅順又當面邀了在座各人,午間作陪,然後各自散去。
怡、鄭兩王和杜翰跟肅順一路走,杜翰表示,不該讓恭王單獨谒見兩宮,又說:“其實要攔住他也容易,隻說年輕叔嫂,得避嫌疑。
這不就是光明正大的理由?”
“那你何不早說?”載垣不悅地質問。
“是啊!”端華也附和着:“馬後炮,不管用!”
“得、得!咱們自己人先别生意見。
”肅順亂搖着手,又以極有信心的語氣說:“用不着這樣子!恭老六有什麼可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