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需要一段布置的時間,而就在這時候,河南巡撫塗宗瀛,奉召入觐。
外官到京,照例要拜訪本省的大老和言官,當然也要談到這件案子。
河南籍的禦史,接到家鄉的來信,對案情的了解,跟塗宗瀛隻聽下屬的報告,大不相同,有些性情剛直的,表示要上奏參劾。
塗宗瀛是謹饬一路人物,不免有些着慌。
不過他自覺對這一案的處理,腳步站得很穩,這一天特地來拜會刑部尚書潘祖蔭,就是要表明他在這件案子上的态度,一秉大公,不偏不倚。
這樣先取得了刑部的了解,即令有禦史參劾,必定發交刑部議奏,也就不要緊了。
潘祖蔭覺得塗宗瀛能在王樹汶鳴冤之際,下令停刑,這就是重視民命的明證,着實可敬,所以連稱:“是!是!我關照司裡,倘有要為阆翁剖白之處,一定如命辦理。
”
一句話未完,門簾突掀,闖進一個聽差來。
有貴客在座,豈可這樣魯莽無禮?正想呵斥,發覺聽差臉上是異常急迫的神氣,便望着他問道:“什麼事?”
“張蘇拉來了,說有大事要面禀老爺,不等通報,已經闖了進來。
”接着,敞開了門簾,讓潘祖蔭自己看。
果然是南書房的張蘇拉,一陣風似地卷了進來,在廊上跟潘祖蔭相遇,一面打扡,一面說道:“請大人趕快進宮吧!”
“怎麼?”潘祖蔭察言觀色,不由得驚疑:“出了什麼事?”
張蘇拉發覺裡面還有位大官,不知是什麼人,便有些顧忌,遲疑着欲語又止。
“你來!”潘祖蔭向張蘇拉招招手,自己先下了台階,站在假山旁邊。
“聽說裡頭的情形不好。
”張蘇拉走過來,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是聽内奏事處的人說的,禦醫跟薛老爺、汪老爺都趕進宮去了。
”
潘祖蔭大驚,“怎麼?”他問,“‘西邊’不是說好得多了,怎麼一下子又反複?”
“不是!”張蘇拉說:“是‘東邊’。
”
潘祖蔭不相信。
慈安太後這天未曾召見軍機,他是知道的,但太監傳谕,隻說她因為傷風,身子不爽。
春寒料峭,陰晴不定,傷風的人很多,是不幹緊要的小毛病,何至于“情形不好”?
“你一定弄錯了……。
”
“不!”張蘇拉用極有把握的聲音說:“沒有錯。
我親眼得見,禦醫進了景運門。
”
景運門與隆宗門東西相對,如果是奉召赴慈禧太後所住的長春宮請脈,那就該進隆宗門才對,現在進景運門,當然是到慈安太後所住的鐘粹宮。
“那就奇怪了!”潘祖蔭大為困惑,“怎麼可能呢?不會的。
趕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
他這樣喃喃自語着,回到了廳裡。
塗宗瀛已站在門前等待,一見他便先告辭。
潘祖蔭不便洩露尚待求證的消息,托詞曾紀澤有電報來,要即刻進宮,到南書房去處理,然後又表示了不能留他多談的歉意,方始送客出門。
這時的神态還是從容的,一等客人出了大門,他的腳步便不同了,三腳并作兩步,一面走,一面一疊連聲地吩咐:準備袍褂、套車。
走到廳前,發覺張蘇拉還在,方始想起,他送了這麼個緊要消息來,必須重賞,因而又吩咐聽差,到帳房支五兩銀子給張蘇拉。
“你大概是騎了馬來的,趕快回去,在南書房等着。
再打聽打聽還有什麼消息?”
等張蘇拉一走,潘祖蔭跟着也進了宮,下車以後,不到南書房,徑入内奏事處。
帝後違和,藥方都在内奏事處,該管的首領太監,一見就說:“潘大人必是來看方子。
喏,都在這裡!”
打開黃盒,取出兩通黃面紅裡的藥方。
潘祖蔭捧在手中細看,一張方子是皇帝的,咳嗽鼻塞,診斷确是傷風,另一張是慈禧太後的,說“精神漸長,脈亦和緩,夜卧安和”,用的是黨參、鹿茸之類的補藥。
“就是這兩張?”
“是!就是這兩張。
”
第一句話問得很含蓄,問不出究竟,就隻好點明了。
“東太後不是欠安,傳了禦醫請脈?”他問:“怎麼沒有方子?”
“是的。
”首領太監答道,“我也聽說了,昨天就傷風,傳了薛老爺請脈,以後就沒有發方子下來。
”
薛福辰的方子,潘祖蔭昨天就看過了,“感寒傷飲,偶爾違和”,這種小毛病是不請安都可以的。
他要看的是薛福辰以後的方子,但這話該如何追問呢?
“不是說,今天又傳了禦醫了嗎?”
首領太監還未及回答,禦前大臣景壽和軍機大臣王文韶等人也到了,臉上都隐含着驚疑不定的神色。
匆匆寒暄過後,也是急着找方子看。
看完了卻都無話,景壽一向沉默寡言,王文韶出名的謹慎小心,言不妄發,所以這樣不說話,無足為奇。
于是,潘祖蔭将他們延入南書房小坐,這才談到慈安太後聖躬違和的事。
景壽是值班的禦前大臣,卻并不知道有傳禦醫這回事,再問到王文韶,他是照例來看慈禧太後的方子,倒是聽說傳禦醫進了景運門,不過又聽說是為皇帝請脈。
潘祖蔭釋然了。
太監喜歡遇事張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