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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什麼身分呢?”
“候補同知。
”王有答說:“正在加捐,捐成道員,才能得那個缺。
”
“那個缺當然是好缺,不然他也不必費那麼大的勁。
他是怎麼找到你的呢?”
“也是聽說主子在萬歲爺面前說得動話,所以親自來找奴才,代求主子。
許了這個數。
”王有伸出右手,揸開五指,上下翻覆了一下。
“多少?”珍嫔不解也不信,“十萬?”
“是。
”
“那個缺值這麼多錢?”
“這本來沒有準數的。
”王有又說:“中間沒有經手人,淨得這個數。
”
“中間沒有經手人?”珍嫔自語着,在估量這件事能不能做?
這一夜燈下凝思,反複考慮,真正懂得了什麼叫做左右為難。
賣官鬻爵,一向為自己所輕視,而且皇帝亦很了解自己的性情,持正不阿。
如今出爾反爾,為人關說,這話怎麼出得了口?
若是舍棄這條路子,宮中用途日增,虧空越積越重,如何得了?心裡巴不得有個人可以商量,但宮女們不懂事,不但拿不出主意,而且不知輕重,将這些話洩漏出去,會招來禍事,決不能讓她們共機密。
此外隻有姐姐瑾嫔,洩漏倒是不怕,無奈她為人老實,說知其事,必定害怕,那又何苦害她?
想到頭來,計無所出,隻有一個結果:慢慢再想。
因此第二天王有來探問時,她含含糊糊地,沒有肯定的答複。
這是看看再說的意思,而王有卻誤會了,以為珍嫔隻是在等機會向皇帝進言。
※※※
在宮外,全庚的暗中奔走,倒有了很多切實的結果。
他是找到玉銘手下的一個工頭,跟玉銘搭上了線。
開門見山,直言相談。
玉銘聽說有這樣一條終南捷徑,當然願意去走。
但是,走得通走不通,卻要仔細看看。
“全大爺,你既然肯幫我這個忙,想來總也知道,我已經托了人在辦。
一個‘榫頭’一個‘竅’,總要對得上才行。
好不好這樣,等我先問一問我那方面的人,再給你老回話,怎麼樣?”
“這就談不成了。
”全庚答道,“你那方面的路子,我當然知道。
那條路子也很有名,但不見得快。
為什麼呢?因為轉手太多,而我這裡,隻轉一道手。
你想想呢!”
玉銘心想,這面先托高道士,再托李蓮英,而李蓮英得要找機會才能跟慈禧太後提。
如果一時不得其便,或者提倒提過了,慈禧太後一時記不起交條子給皇帝,又得找機會提醒她。
這樣就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如願?
這樣想着,便決定先走一走王有的路子。
可是究竟是真有門路,還是瞎撞木鐘,毫無影響?不能不慎重。
否則白白丢一筆錢,還落個話柄,未免太不上算。
他的這番沉吟,全庚自然明白,自己是初幹這個行當,不比高道士、李蓮英,“招牌”已經做出去了,“信譽卓著”,上門“交易”的人,會放心大膽地先付銀子。
因此,他亦早就想好了一個可以取信于人的辦法,此時應該明說了。
“玉掌櫃,你不必擔心,事情不成,一個蚌子不要。
你不妨先試一試我這面,那條路子把它停下來。
等有了效驗,再收你的銀子,你看好不好?”
“那太好了。
”玉銘欣然答說:“你看半個月,能不能辦成?”
“半個月當然可以了。
不過你現在還是同知。
”
“我已經加捐了‘過班’的‘部照’,這幾天就可以取到。
”
“好!從你取到部照那天為始,我半個月替你辦成。
”全庚又說,“你先寫張借據給我!”
這張借據是仿照鄉試買槍手的辦法,舉子在入闱以前,寫張借據給槍手,書明銀數及償還日期,下面的“立筆據人”要寫“新科舉人”某某。
如果槍法不佳,徒勞無功,沒有能替人掙到一名“新科舉人”,筆據當然無效。
此刻玉銘所立的借據,亦須寫明“新任四川鹽茶道”,如果不是這個頭銜,這張借據便是不值一文的廢紙。
“這個辦法好。
不過,”玉銘做生意的算盤亦很精,提出疑問:“倘或我從另外的路子上,得了鹽茶道呢?這張借據,不仍舊管用嗎?”
“這……,”全庚想了一下答說:“這也好辦。
我先請問,你加捐道員的部照,什麼時候可以下來?”
“大概還得十天工夫。
”
“十天加十五天,一共二十五天。
你借據上的日子,扣準了寫第二十五天的那一天。
到那時候,如果已經說妥了,可是上谕還得有幾天,我們就再換一張借據。
”
玉銘細細想了一遍,認為這樣做法,也很妥當,便點點頭說:“好的,但望在二十五天裡頭成功,借據有用。
萬一你那裡行不通,我另外再走路子,補缺的日子不對,這張借據自然就作廢了。
”
“正是這麼說。
”全庚很鄭重的叮囑一句:“但有一件,‘法不傳六耳’,玉掌櫃,咱們倆的心腹話,你可不能跟第三個人說。
”
“是,是。
我懂!”
※※※
懂是懂,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玉銘當天就把這件事跟恩豐說了。
事實上也非告訴他不可,不然兩面進行,各自居功,豈不要花雙份的錢?
恩豐心裡自然不舒服。
但跟玉銘的交情太深,不能拂袖而去,隻埋怨他說:“二哥,你就有路子,也跟我商量商量再說。
如今讓我怎麼跟高道士交代?再說,明擺着是撞木鐘的事,隻為你有張借據在人家手裡,就不能不擱下來,等他二十五天。
不然這筆帳算不清。
可是,這一來夜長夢多,萬一這二十五天之中另有變化,讓别人占了先,你不是白白耽誤了?”
“是啊!”玉銘很不安地,“倒是我太冒失了。
”說着,便即變換臉色,陪個笑又說:“做哥哥的錯了!老兄弟,你怎麼想個法子挽回過來吧!”
恩豐緊皺眉頭,思索了好半天,歎口氣說:“誰叫咱們是磕過頭,換過帖的?隻好我老着臉去碰釘子了。
”
“老兄弟,我知情,我知情。
”玉銘連連拱手。
于是恩豐趕到萬福居去訪高峒元。
他用的是釜底抽薪的激将法,相當毒辣,一方面警告高峒元,這行“生意”,有人來搶了,如果不是上緊巴結,逐漸會沒有人上門請教,一方面又勸高峒元鼓動李蓮英去對付王有,不論軟哄硬壓,反正唯一要堅持的宗旨,就是除卻高、李這條路子以外,不準有任何人做這行“生意”。
“不用理他!他有他的能耐,我有我的神通,大家走着瞧就是。
”
高峒元看來處之泰然,其實頗為擔心。
因為他在宮中的相知也很多,談起來都說珍嫔相當得寵,大概等不到慈禧太後六十萬壽,加恩宮眷,晉位晉封之時,就會封妃,此人果然如恩豐所說,有王有居中牽線策動,向皇帝求官要缺,可真是一個勁敵。
為此,特地派人通了個信給李蓮英,鼓動慈禧太後傳懿旨,将他召入宮中去講解修煉的道法,找機會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