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不怕,就怕裡外勾結。
”奕劻耿耿于懷的是岑春煊,此時很起勁地說:“慰庭,你昨天說的那句話,我想通了,而且也可以說是辦妥,這都是琴軒的功勞!”
“喔,”袁世凱很關心地問:“是何辦法?”
“一面吃,一面聊吧!”
那桐摩腹而起,做主人的便吩咐開飯。
袁世凱一面大嚼魚翅,一面聽那桐細談如何利用鐵良以制岑春煊,隻覺得那家廚子做得魚翅更美了。
也就是剛剛談完,袁世凱還未及表示意見時,聽差悄悄掩到主人身邊,低聲說了兩句,奕劻随即笑道:“巧了!說到曹操,曹操就到。
”
“鐵寶臣來了?”那桐問。
“是的。
”奕劻略有些躊躇,“擋駕似乎……。
”
“王爺,”那桐搶着說:“何不邀來同坐?”
奕劻想了一下說:“好!”
于是聽差便去延客,另有一名聽差來添杯箸。
鐵良一進屋,先向奕劻請安,然後與起身相迎的那桐與袁世凱分别招呼。
“請坐下吧!”奕劻說道:“琴軒家的魚翅,名貴之至,你什麼話别說,先多吃一點兒。
”
說着親自舀了一小碗魚翅,放在客人面前。
鐵良也就不說什麼,兩大匙下咽,趕緊把酒杯送到唇邊,不然,魚翅的膠質會将上下唇粘住。
“真好!上次到南邊去,學了一句俗語,‘吃到着,謝雙腳!’今天正用得上。
”
“你真行!”奕劻笑道:“連南邊的俗語都學會了!”
“足見寶臣肯随處留意。
”袁世凱說:“那個奏報抽查營隊的奏折,纖細不遺,觀察入微,整整花了我幾天工夫才能細細看完。
說常備軍以湖北最優,河南、江蘇、江西次之,大公無私,已成定評。
”
于是話題轉到不久之前的“河間秋操”,鐵良對新建的北洋四鎮陸軍,亦有一番很中肯的批評。
奕劻聽完了,又扯到岑春煊身上。
“岑三每次奏報剿匪,鋪張揚厲,仿佛天下隻有他帶的才是精兵。
寶臣,你看怎麼樣?”
“未曾眼見,不敢說。
”
“總聽别人談過吧?”
“是的。
”鐵良想了一下說:“聽人傳言,他帶兵有一樣可取的長處,頗重紀律。
”
聽得這話,袁世凱不服氣了,脫口诘問:“莫非北洋陸軍,就不講紀律?”
“我是指綠營而言,不能與新建陸軍相比。
”鐵良大搖其頭,“綠營太腐敗了,不知道出多少笑話。
”
“可也有兩廣綠營的笑話?”奕劻問說。
“有!”鐵良答說:“我也是聽來的,不知真假。
”
“管它是真是假?”奕劻慫恿着:“隻要好笑,能助酒興就好!”說着,還親自為鐵良斟了杯酒,一個勁催他快說。
“岑雲階到了廣西,是駐紮在梧州,柯遜庵仍舊住省城……。
”
廣西的省城是桂林。
督撫雖不同城,但廣西的政事,本可由柯逢時作主的,變成需事事取得總督的同意,而所謂“督撫會奏”,事實上皆由岑春煊主稿,柯逢時不過列銜而已,因而督撫勢成水火,互不信任。
柯逢時最擔心的是,土匪攻打省城,岑春煊會坐視不救,甚至三面圍剿,獨留向桂林的一面,作為土匪的出路,等于驅匪相攻,豈不危乎殆哉?
因此,柯逢時在巡撫衙門的大堂上,架起一尊大炮,遠近相傳,當作笑談。
其後,又從江西調來一名道員,是他署理江西巡撫時,所識拔的幹才。
此人籍隸皖南,名叫汪瑞闿,雖是文官,頗能帶兵。
柯逢時調他到廣西後,讓他統領五個營,專負護衛巡撫衙門之責。
岑春煊看他這五個營,器械充足,人亦精壯,很能打一兩場硬戰,心裡在想,汪瑞闿以知兵自诩,千裡遠來,或者急于有所表見,不妨利用。
打定了主意,便處處加以詞色,希望他能自告奮勇。
但汪瑞闿論兵之時,盡管侃侃而談頭頭是道,隻是到了緊要關頭,不肯說一句慨然請行的話。
岑春煊自不免失望,但仍不肯死心。
慢慢地,他看出來了,汪瑞闿不是不想立功,更不是不會打仗,隻是膽量不足。
如果能逼出他的勇氣來,一上了陣,也就義無反顧,拚命向前了。
于是,擇日發帖,大宴将士,席間特意向汪瑞闿不斷勸酒。
汪瑞闿的酒量很好,但酬勸頻頻,逾于常度,就不免使人懷疑了。
汪瑞闿很機警,酒到杯幹,而腦子卻很清醒,看看是岑春煊快要激将的時候了,開始鬧酒,有意自己把自己灌醉,席間當場出彩,吐得一塌糊塗。
到了第二天,柯逢時把他找了去,很不高興地說:“你怎麼醉得人事不知,出那麼大一個醜?連我的面子都給你丢完了!”
“回大人的話,”汪瑞闿俯身向前,低聲答說:“職道是迫不得已。
為了保護大人,隻好自己委屈。
”
“此話怎講?”
“制台跟大人過不去,千方百計,想把職道調出去打土匪,職道帶兵一出省城,萬一有警,制台一定留住我不放。
倘或我回師來救,說我擅自行動,不服調度,那是個要腦袋的罪名。
大人請想,能救得了職道不?”
“啊!啊!原來他是這麼一個打算!”
“不是這麼打算,以他的崖岸自高,為什麼要那麼敷衍我?”汪瑞闿緊接着說:“說起來這一支精兵不出仗,也是不對的,所以職道應付甚苦,務必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
等他一開了口,我不能說,我的兵是專為保護巡撫的,隻好答應。
那一來,大人又怎能留得住我?”
“不錯,不錯!倒是我埋沒了你這番苦心,錯怪你了!”柯逢時想了一下又說:“不過岑三的居心太可惡,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