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有個罪狀,才可以明白降旨!”
“就說是參好了。
”
慈禧太後想一想答說:“好吧!就照你的意思。
”
有此承諾,岑春煊方始正式謝恩。
等他回寓所不久,便有上谕:“據岑春煊面奏:郵傳部左侍郎朱寶奎聲名狼藉,操守平常。
朱寶奎,着革職。
”
這一下震動了九城,無不詫為奇事。
各部的尚書、侍郎同稱“堂官”,并非長官與僚屬。
而岑春煊以未到任的堂官,竟能劾去已在職的堂官,真是聞所未聞的新聞。
岑春煊當然得意極了!而大驚失色的當然是慶王奕劻。
尤其使他難堪的是,同時還有一道上谕,派他管理陸軍部,責成他整頓一切,而緊接着有一段話:“現在時事艱難,軍機處綜司庶政,所有各衙門事務,該王大臣皆應留心察核。
嗣後内外各衙門務當認真辦事,倘再因循敷衍,徇私偏執,定予一并嚴懲!”就連奕劻一起罵在裡頭了。
這道上谕是瞿鴻玑主稿,輕描淡寫的“一并”二字,等于一個信号,圍剿奕劻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于是,當夜便有人将早就拟好的一個奏折,重新修改繕正,第二天遞了上去。
此人叫趙啟霖,字芷孫,湖南湘潭人,光緒十八年“劉可殺”一榜的進士,點了庶吉士,改為禦史。
由于同鄉的關系,趙啟霖跟瞿鴻玑很接近,是在門生之列。
從回銮以後,出“欽命題”以及各種考試,常由瞿鴻玑主持,所以稱他“老師”的人很多。
這趙啟霖平時侍坐,常見瞿鴻玑一提起奕劻的細大不捐,袁世凱的攬權跋扈,總是痛心疾首的模樣,而提到岑春煊,則贊許他清剛質直,因而默喻于心。
從段芝貴獻美得官的新聞一傳,他就決心以白簡搏擊,瞿鴻玑勸他稍安毋躁。
及至岑春煊進京,看他竟有如此的聲威,方始恍然,原來“老師”早有安排,而此刻是作桴鼓之應的時候了!
禦史的奏折,稱為“封奏”,其實奏折無不固封,輾轉遞至内奏事處,用黃匣呈上禦前,親自拆閱以後,才發交軍機處按規制處理。
隻是彈章特稱“封奏”,關防格外嚴密,慈禧太後拿趙啟霖的奏折,才看了兩行,不覺精神一振,因為段芝貴的事,她隐約有所聞,老想問一問,卻無人能知其詳,這個奏折恰好能滿足她的好奇心。
于是,她親手将燈移一移近,從頭看起。
“東三省改設督撫,原以根本重地,日就阽危,朝廷銳意整饬,特重封疆之寄,冀拱衛之功。
不謂竟有乘機運動,夤緣親貴,如署黑龍江巡撫段芝貴者!
臣聞段芝貴人本猥賤,初在李經方處供使令之役;經在袁世凱府中聽差,旋入武備學堂,為時未久,百計夤緣,不數年間由佐雜至道員,其人其才,本不為袁世凱所重,徒以善于迎合,無微不至,雖袁世凱亦不能不為所蒙。
上年貝子載振往東三省,道過天津,段芝貴複夤緣充當随員,所以逢迎載振者,更無微不至,以一萬二千金于天津大觀園戲館,買歌妓楊翠喜,獻之載振,其事為路人所知。
複從天津商會王竹林借十萬金,以為慶親王奕劻壽禮。
人言藉藉,道路喧傳,奕劻、載振等因為之蒙蔽朝廷,遂得署理黑龍江巡撫。
不思時事艱難,日甚一日!我皇太後、皇上宵旰焦慮,時時冀轉弱為強。
天下臣民稍有人心者,孰不仰體深宮憂勤之意?在段芝貴以無功可紀,無才可錄,并未曾引見之道員,專恃夤緣,躆跻巡撫,誠可謂無廉恥。
在奕劻、載振父子,以親貴之位,蒙倚畀之專,唯知廣收賂遺,置時艱于不問,置大計于不顧,尤可謂無心肝。
不思東三省為何等重要之地,為何等危迫之時,改設巡撫為何等關系之事!此而交通賄賂,欺罔朝廷,明目張膽,無複顧忌,真孔子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矣!’
旬日以來,京師士大夫晤談,未有不首先及段芝貴而交口鄙之者!若任其濫绾疆符,誠恐增大局之阽危,贻外人之讪笑。
臣謬居言官職,緘默實有所不安,謹據實糾參,應如何懲處,以肅綱紀之處,伏候聖裁。
”
原來有這樣的内幕!慈禧太後想起岑春煊前幾天對奕劻的攻擊,毫不遲疑他用朱筆評了兩個字:“徹查”!同時将原折從“以一萬二千金”至“以為慶王奕劻壽禮”這一段文字旁邊,密密加點,表示徹查者何事。
這是頭一天晚上看的奏折,第二天淩晨由執班軍機章京向内奏事處領去,名為“早事”,向例由領班大臣先看。
但瞿鴻玑久在軍機處“當家”,可以不顧此例,看到趙啟霖這個折子,微微一笑,聲色不動地靜等慶王奕劻到來。
其實慶王奕劻已得信息,是由李蓮英傳來的。
慈禧太後這天起身,神色頗為不愉,李蓮英從她口風中得知其事,悄悄告訴了大格格——榮壽公主。
她跟李蓮英對慈禧太後的看法,與衆不同,他們從未期望慈禧太後會成為“女中堯舜”的宋朝宣仁太後,可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女皇帝武則天,他們隻把她看成當了幾十年的家,至今仍非她才能約束一大家子人的一位老太太,不管别人怎麼說,反正辛苦了一輩子,至今年過七十,猶須事事操心,那還不該讓她過幾年舒服日子?
因此,大格格與李蓮英在宮中上下聯絡,務求安靜,尤其不可惹慈禧太後生氣,如今眼看要起大風波,當然得趕緊想法子平息。
因此,大格格同意李蓮英的主意,把這個消息托内務府大臣世續轉告奕劻,讓他自己早自為計。
奕劻當然震動了!一面托徐世昌與那桐料理其事,一面趕進宮去,在轎子裡心問口、口問心地決定了自己的态度。
因為如此,到得軍機處,看到了趙啟霖的奏折,還能夠保持平靜。
“子玖!”他說,“既有朱筆‘徹查’,我應該回避,這件事就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