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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劻與袁世凱卻覺得仍還有隐憂,因為岑春煊雖已遣散幕僚,仿佛不再打算履任,但隻請假一月,底缺未開,随時有“變活”的可能。
尤其是軍機處,載沣少不更事,鹿傳霖衰邁頑固,林紹年憂讒畏譏,而奕劻本人就算精力能夠支持,才具也難以獨挑大梁。
這樣一副治國的“班底”,是自有軍機處以來,最不象樣子的。
倘或慈禧太後心血來潮,内調岑春煊進軍機,那樣一來不但反赢為輸,而且會大輸特輸!
一想到此,袁世凱寝食難安。
于是楊士琦複又來往于京津道上。
幾度密商,決定一方面斬草除根,要絕掉岑春煊的慈眷,一面移花接木,以袁世凱代林紹年,以張之洞代鹿傳霖,重新開一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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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春煊翻然變計了!決定假滿接任。
這自是自恃慈眷,而兩廣又是頗可有作為之地,何忍輕棄?但亦由于同鄉梁啟超的活動,在此期間專程由東京到上海,跟岑春煊有過秘密的會晤。
誰知這些形迹,都已落入上海道蔡乃煌耳目中。
此人籍隸廣東番禺,出身與才具跟張蔭桓相仿,但品格比張蔭桓卑下得多。
他之能謀得這個肥缺,走的是“慶記公司”的門路,而固位之道,則是全力偵察革命黨的行動,并為北洋的鷹犬。
所以,岑春煊的行動,亦在他窺伺範圍之内。
當蔡乃煌密告梁啟超正在組織“政聞社”,并正拉攏岑春煊的電報到京時,恰好兩廣總督衙門進貢慈禧太後的壽禮,亦已由專差護運抵京。
壽禮很别緻,是八扇玻璃屏,用廣東稱為“酸枝”的紫檀雕琢,另飾彩畫,工細絕倫。
這不足為奇,奇的是這八扇玻璃屏,厚有一尺,中空貯水,可蓄金魚。
見到的人,莫不啧啧稱奇。
暗中評議,今年萬壽的貢物,隻怕要以岑春煊這别出心裁的一份考第一了。
這是岑春煊未萌退志的明證,而且也是慈眷行将更隆的信号。
于是奕劻、袁世凱經由端方的協力,開始對岑春煊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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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奕劻答應着,又問:“兩廣總督請旨簡派。
”
慈禧太後大受刺激,無心問政,略想一想說:“我一時也想不起人。
調了一個又調第二個,得好好安排,你們去商量好了,開個單子來看。
”
這在奕劻,恰中下懷,回到軍機處一個人默默運思,開了一張單子,然後又遞牌子,請求“獨對”。
“如今巡撫之中,以河南巡撫張人駿資格最深,而且他原做過廣東巡撫,升任兩廣總督駕輕就熟,人地相宜。
”
“可以!”慈禧太後問道:“那麼誰補河南巡撫呢?”“奴才保薦林紹年。
”奕劻說道:“林紹年原很不錯,應該是個可以得力的人。
不過,他總覺得他進軍機是出于瞿鴻玑的保薦。
這個疙瘩在心裡消不掉,辦事就不能得心應手。
倘蒙恩典外放,他也是感激的。
”
“嗯,嗯!”慈禧太後想了一下說:“不過,軍機大臣外放巡撫,似乎沒有這個規矩。
”
當年“南北之争”,李鴻藻與榮祿合謀,想排擠沈桂芬出軍機,正好貴州巡撫出缺,榮祿密奏慈禧太後,以沈桂芬接充。
懿旨一下,群相驚詫,寶鋆據理力争,說“巡撫二品,沈桂芬現任兵部尚書,軍機大臣,而且宣力有年,宜不左遷。
”
寶鋆接下去又說:“此旨一出,中外震駭,朝廷體制,四方觀聽,均有關系,臣等不敢承旨。
”慈禧太後迫不得已,隻好收回成命。
這件事在慈禧太後,印象特深。
所以聽說以林紹年調補河南巡撫,不由得想起二十八年前的往事,頗有顧慮。
不過奕劻隻是想排擠林紹年出軍機,并非有所報複,事前已是經過仔細考慮的,當下從容答奏:“河南巡撫一缺,向來與其他巡撫不同,再者林紹年現任度支部侍郎,對品互調,并不違體制。
”
河南巡撫與衆不同,慈禧太後是知道的。
巡撫都由總督在管,即令不是明白規定隸屬關系,而習例上亦必受某一總督節制,如山東巡撫之于直隸總督,就是一個例子。
唯獨河南巡撫,自田文鏡時開始,便專屬于朝廷,沒有一個總督可以幹預。
而且,林紹年的情形,與沈桂芬不大相同,所以慈禧太後聽得這番解釋,亦就同意了。
“林紹年的筆下是好的。
”慈禧太後茫然地問:“他一走,誰動筆啊?”
這一問,恰好引出奕劻想說的話。
他事先便已得有消息,慈禧太後頗為眷念張之洞,将他召入軍機,必能邀準,而亦唯有張之洞内召,才能夾帶袁世凱入樞。
一番說詞是早就想好了的,隻待慈禧太後自己開端,便可從容陳奏。
“軍機原要添人,不過在軍機上行走,關系重大。
奴才在想,這個人必得第一,靠得住;第二,大事經得多;第三,筆下來得;第四,資格夠了。
看來看去,隻有張之洞夠格。
”
“好啊!”慈禧太後欣然同意:“調張之洞進京好了!”
“是!”奕劻緊接着說:“不過張之洞有樣毛病,李鴻章從前說他書生之見,這話不算冤枉他。
張之洞有時候好高骛遠,不大切實際,而且他比奴才大一歲,精神到底也差了。
”
“軍機上最多的時候,有六個人,如今隻有四個,再添一個年輕力壯的也可以。
”
“要添就添袁世凱。
”奕劻脫口便答,聽起來是勢所必然,令人不暇多想。
隻聽他再說用袁世凱的理由:“袁世凱務實際,正好補張之洞的不足。
而且各省總共要練三十六鎮兵,這件大事,隻有袁世凱能辦。
再者,他在北洋太久,弄成尾大不掉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