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他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安德海不徐不疾地說道:“奉慈禧皇太後懿旨:着漕運總督吳棠,采辦蘇繡新樣衣料進呈。
欽此。
”念完了又說一句:“你起來吧。
”
吳守備不勝迷惘,站起身來把安德海口傳的旨意,回想了一遍,開口問道:“請安總管的示下,太後要些什麼樣的蘇繡衣料?”
“那可不知道了!”安德海慢吞吞地,撇足了京腔,“上頭交代的就這一句話,你回去告訴你們大帥,讓他瞧着辦吧!”
說完,甩着衣袖,揚長而去。
吳守備望着他的背影發愣,想上去拉住他問個明白,卻又不敢。
回過頭來一見德祿,不由得哭喪了臉,“我的德大爺,你看這差使怎麼辦?”他微頓着足說,“也不知道要什麼花樣,什麼顔色,什麼料子?還有,到底是要多少呢?不問明白了,我回去跟我們大帥怎麼交代?”
“你别急,你别急!”德祿拍着他的背安慰,想了想,作出濟人于危的慷慨神情:“你等着,我替你去問一問。
”
這一下,吳守備真個從心底生出感激,一揖到地:“德大爺,你算是積了一場陰德。
”
德祿謙虛地笑了笑,匆匆離去。
這樣又等了有半個時辰,才見他回來,招一招手,等他走了過去,便一路出宮,一路低語。
“安總管的話也不錯,傳旨向來就是這個樣,上面怎麼說,怎麼照傳,多一句,少一句,将來辦事走了樣,誰也負不起這個責任。
不過……。
”
德祿是有意頓住,吳守備便急急追問:“不過怎麼樣?德大爺,你老多開導。
”
“太後的意思,安總管當然知道。
不過,在禦前當差,第一就是要肚子裡藏得住話,不然,太後怎麼會相信?怎麼會言聽計從呢?”
“是,是!”吳守備欣然附和。
他心裡在想,隻要安德海能知道太後的意思,事情就好辦了,且先聽德祿說下去,再作道理。
“安總管說,上頭對你們大帥另眼看待,除了多少年以前,雪中送炭的那一檔子事兒以外,當然還有别的道理,也有許多話想要叫你們大帥知道,可就是一樣,得要見人說話。
”
“請問,怎麼叫見人說話?”吳守備問道,“難不成是說,非我們大帥到京裡來了,安總管才能說嗎?”
“這倒也不是。
”德祿遲疑了一會才說,“老實告訴你吧,安總管是不知道你老哥的身分,不敢跟你說。
”
“那,那……。
”吳守備頗有受了侮辱的感覺,卻又不知如何辯白以及表示自己的不滿?所以讷讷然不能畢其詞。
“這不是安總管看不起你老哥。
”德祿暗中開導他:“他不知道你在你們大帥面前,到底怎麼樣?你也是官面兒上的人物,總該知道,有些話是非親信不能說的!”
吳守備這時才恍然大悟,繼以滿心的歡悅,因為得到了一個絕好的立功自見的機會。
各省的差官為長官辦私事,無非跟王公大臣府第的“門上”打交道,隻有自己結交上了慈禧太後身邊的安總管,為“大帥”與深宮建立了一條直通的橋梁,這是何等關系重大的事!回到清江浦,怕大帥不另眼看待?
福至心靈,他的表現不再是那種未曾見過世面,動辄張皇失措的怯态了,用很平靜自然的聲音說:“德大爺,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我們大帥的親信?不過,大帥的上房裡我常去,我管大帥夫人叫二嬸。
”
“呀!”德祿大出意外,“原來你是吳總督的侄子?”
“是。
”吳守備說,“五服以内的。
”
“五服以内的侄子,又派來當差官,替兩宮太後和皇上進貢,自然是親信。
那就好辦了。
”
德祿說着便站定了腳,大有馬上轉回去告訴安德海之意,但吳守備這時反倒不亟亟乎了,“德大爺,”他用商量的語氣說:“我有個主意你看行不行?我們大帥另外交了二百兩銀子給我;有該送炭敬而事先沒有想到的,讓我酌量補送。
我打算着,把這二百兩銀子送了給安總管,至于德大爺你這兒……。
”
“不!不!”德祿搖着手打斷了他的話,“我是無功不受祿,安總管那兒也不必,你送了他也不肯收,替太後辦事,他挺小心的。
我看這麼樣吧,如果你帶得有土産,送幾樣表示表示意思,那倒使得。
”
“土産有的是,隻怕太菲薄了。
”
“就土産好,你聽我的話!”德祿想了想又說,“這樣吧,明天安總管要出宮替太後辦事,你下午到他家去好了!我先替你約一約,請他把太後要的衣料,開個單子給你,如果太後另外還有什麼話交代,也在那個時候說給你。
”
“那太好了。
承情不盡!不過德大爺,明兒還要勞你的駕,帶我到安總管府上。
”
“這……,”德祿躊躇着說:“我明兒有要緊公事,怕分不開身。
可是安總管家你又不認得,那就隻好我勻出工夫來陪你走一趟了。
”
如此幫忙,吳守備自然千恩萬謝。
回到提塘公所,立刻派人到通州,在漕船上取了幾樣南方的土儀,如紹興酒、火腿之類,包紮停當。
第二天早早吃了午飯,守在公所,約莫兩點鐘左右,德祿果然應約而至,兩個人坐了車,繞東城往北而去。
等一到了安家,德祿托辭有要緊公事,原車走了,這是他有意如此,好避去勾結的形迹。
吳守備不知就裡,心中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