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五五章

首頁
    經出關,王德榜在湖南永州招募的八營新軍,将到龍州,而法國軍隊,分分水陸兩路逼近北甯,大戰爆發在即了。

     岑毓英是十一月裡由昆明啟程,八擡大轎,緩緩行去,走了半個月才到蒙自。

    由此往南,進入越南邊境,路上就苦了,一路披荊斬棘,抵達保勝,跟雲南巡撫走馬換将,唐炯回省,岑毓英接替主持防務。

     行轅設在一座關帝廟内,地方不大,岑毓英每天就在大殿上召見部将,接見越南官員。

    細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局勢不妙,于是星夜拜折,陳明困難: “山西既失,越事愈加棘手,法人可由興化、宣光分道犯滇,且興化城在江邊,形勢山西尤為難守。

    宣光無兵駐守,更屬堪虞,必須面面兼顧。

    而由蒙自至興化,陸路一千六百餘裡,由開化至宣光,陸路一千二百餘裡,即有蠻耗至保勝,亦有四百餘裡,皆偏僻小道,路極崎岖,沿途人煙稀少,猛獸甚多。

    軍士裹帶行糧,披荊斬棘,跋涉維艱。

    自蠻耗至保勝,雖水路可通,僅有小船二三十隻,可裝兵三四百人,往返一次,必需十餘日。

    若由保勝水路至興化,往返必需三十餘日,欲速不能,臣焦灼萬分。

    再三籌劃,隻有水陸并進。

    爰派記名提督吳永安統帶三營,馳往開化。

    督同前派分道出關之副将陳安邦等三營,共合六營,由河陽馳赴宣光,擇要駐防。

    其餘總兵馬柱、雷應山等各營,由蒙自陸續進發,臣帶親兵小隊,駕輕舟先行前進,于十二月十一日馳抵保勝。

    與唐炯面商分布,意見相同。

    現據記名總兵丁槐,參将張永清等禀報,已于興化城外扼紮防堵。

    主事唐景崧所帶兵勇,自山西退至興化,已于十二月初四日繞道撤回北甯。

    南将劉永福駐興化,惟大炮全行失落,各項小槍,亦多遺失。

    興化上遊之清波、夏和等縣,教民紛紛變亂,文報幾至阻塞。

    臣等現切囑總兵丁槐等多方預備,嚴密附守。

    又派知縣李豔枝等二營往清和、夏波駐紮安民,并分給湖永福快槍子藥,俾資整頓,令其嚴束所部,恪遵紀律。

    又行文南官,革除苛政,收拾民心。

    俟總兵馬柱等各營到時,臣毓英即親往興化一帶,查勘布置。

    一有頭緒,即由興化旁出宣光,督促提督吳永安等,相機前進,并與廣西撫臣徐延旭聯絡會商,和衷共濟,仰副聖意諄諄告誡之至意。

    其保勝、興化一路,滇軍與劉團共事,須得兩軍信服之員,駐紮調和,拟将臣毓英胞弟,二品頂戴分省補用道岑毓寶調來,協同照料。

    ” 這是岑毓英重視劉永福,苦心布置的一着棋,因為劉永福與滇軍并不和睦,這是陣前大忌。

    而此外的困難還多: “聞此番法人以全力經營,又加越南各處從教匪黨,已有一萬數千人,船多炮利,勢頗猖獗。

    滇軍既無輪船,又少大炮,挽運更難,必須廣東、福建水師有兵輪攻擊越南海防,以分賊勢;廣西、雲南增兵添饷,通力合作,水戰陸戰,各盡其長,方可迅圖恢複。

    而廣東、福建各有應守海口,不識兵輪,能否分撥?臣等不敢妄拟,應如何辦理,出自聖裁。

    ” 由廣東、福建調撥兵艦,自水路進擊,也是徐延旭的希望,無奈事實上辦不到。

    朝廷接得岑毓英的奏報,對這個要求,根本不提。

    但“邊外備軍,必當有所統攝,以一事權”,所以明定邊防各軍,包括徐延旭的部隊,統歸岑毓英節制調度。

     當然,岑毓英所最看重的是黑旗軍,而劉永福所最看重的是唐景崧。

    因此,岑毓英将唐景崧請到保勝,替他制了全副冬裝,補送薪水,每日設宴,奉為首座。

    這一番刻意籠絡,使得唐景崧感激涕零,自告奮勇,為岑毓英去向劉永福規勸,與滇軍和衷共濟。

     劉永福受盡官軍的氣,提起來就會咬牙切齒,所以唐景崧不得不用手段,摸透血性男兒的性情,苦勸以外,責以大義,甚至言語相激。

    近乎灰心的劉永福腸子終于又熱了起來,表示暫時一切都隐忍,等好好打一兩場勝仗,大家再算帳。

     經過這一番疏通,岑毓英開了年才乘舟東下,駐紮距興化三十裡的嘉榆關,劉永福由唐景崧陪着來見。

    岑毓英陰鸷沉毅,城府極深,知人處事,另有一套不易測度的手腕,他看劉永福是個草莽英雄,想用“七擒孟獲”的辦法來收服他。

     因此,等劉永福一到,先臨之以威,材官親兵擺隊,刀槍如林。

    但劉永福倒也不大在乎,雖微有怯意,并非見了武器害怕,隻不過象新郎官拜堂,覺得過于受人注目而已。

     當然,岑毓英擺這個場面,是為了襯托他對劉永福的降尊纡貴,降階相迎,親熱異常,口口聲聲喊着劉永福的号:“淵亭、淵亭!”劉永福是預先聽唐景崧教導過的,稱他“大帥”,也行了大禮,岑毓英遜席相謝,長揖相答。

     “我本來可以早一天到的。

    大前天下船,忽然天昏地暗,疾風暴雨,看樣子船都會沉,隻好上岸。

    ”岑毓英神色自若地說:“到了前天下船,又是這個樣子,看來是有靈異,我就叫人取了一張黃紙來,親筆朱書四個大字‘諸神免參’。

    向空焚化以後,淵亭,你知道怎麼樣?” 劉永福老實答道:“我不知道。

    ” “說也奇怪,就此雲開日見,風平浪靜,才開的船,不過耽誤了一天工夫。

    淵亭,”岑毓英似乎很認真地說:“你下次出門,如果遇着這種情形,不妨照這樣子做,自然化險為夷。

    ” 這意思是說,劉永福将來也會象他那樣,封疆開府,當到一品大員,冥冥中有諸神呵護。

    劉永福自然懂他的恭維,卻不覺得高興,反而深深歎口氣。

     “淵亭,你何以長歎?” “大帥!”劉永福答道:“我決沒有大帥的福分,生來是苦命。

    ” “我也是,從小父母雙亡,是姑母撫養長大……。

    ” 接下來,岑毓英便又談他的身世,卻離不了鬼話。

    如何七歲得病而亡,如何身到森羅寶殿,如何不肯喝“孟婆湯”,如何一提岑毓英的名字,閻王大驚失色,呵斥小鬼亂提貴人,又如何令判官送他回陽? 劉永福靜靜地聽着,兩個人的臉,除了膚色極黑相同以外,表情大異其趣,一個十分起勁,一個相當落寞。

    岑毓英看看不大對路,收拾閑話,談到正題。

     “淵亭,你現在有多少人?” “三千二百多。

    ” “編不了多少營。

    ”岑毓英看着唐景崧問:“你看呢?” 劉永福在上谕上稱為“劉團”,認作團練,而邊臣的奏折上稱他為“南将”,現在要正式改編為官軍,這是唐景崧早就跟劉永福談過的。

     于是唐景崧陪着劉永福星夜拔營南下,馳援北甯。

    第二天到了山西北面三十裡的屯鶴地方。

    此處泸江、洮江、沱江,也就是俗稱綠水河、紅水河、黑水河的三水交會之處,所以又名三江口,向來是商賈輻辏的交通要沖,如今因為法軍已占山西,市面極其蕭條,無法補充給養。

    劉永福便即下令,即刻渡過沱江,向東而去,近在咫尺的法軍竟未發覺。

     到了北甯,劉永福不肯進城,十二營都駐紮在離北甯七裡的安豐縣,由唐景崧帶着十幾名親兵,去見黃桂蘭和趙沃聯絡。

     黃桂蘭和趙沃在軍前都稱統領,兩軍分治,一右一左。

    輪官位,黃桂蘭是提督,比趙沃這個道員大得多,但文官的品級比較值錢,而且趙沃是徐延旭的親信,所以北甯防務,是外行的趙沃作主。

    而趙沃又信任一名副将黨敏宣,此人是綠營中有名的一塊“油抹布”,既髒且滑,唐景崧對他早具戒心,見趙沃時有他在座,淡淡地不甚理他。

     “我身子不好,又多病痛,萬裡投荒,真不知所為何來?” 趙沃一面咳嗽,一面吞吞吐吐地說。

     見他那副形容憔悴的樣子,再聽他這番有氣無力的言語,唐景崧的心,先就涼了一半,然而不能不勉勵他幾句:“大敵當前,還要仰仗慶翁的威望……。

    ” “什麼威望?”他搖着手打斷了唐景崧的話,“營官士兵,驕蹇不法,桂軍的饷又比滇軍來得少,實在很難帶。

    老兄,我真想讓賢了!” 聽口氣還當唐景崧有意來取而代之。

    這就話不投機了,而且看樣子也談不出什麼名堂,唐景崧敷衍了一會,随即起身告辭。

     黃桂蘭卻不如想象中那麼不堪。

    他是李鴻章的小同鄉,一口濃重的合肥土話,聽來非常刺耳,不過此人倒知書識字,出口成章,所以話還不難懂。

    加以長身修髯,儀表不壞,唐景崧對他的觀感,比對趙沃好得多。

     他的号叫卉亭,所以唐景崧稱他“卉帥”,略作寒暄,請教戰守之計。

     “薇翁明達,想必已有新聞,趙慶池左右有小人,多方掣肘,教人很難展布。

    ”黃桂蘭首先指責黨敏宣,接下來談他的做法:“我帶右軍,隻能量力而為。

    布置大緻還算周密,北甯城堅可守,等王方伯楚軍出關,再議進取。

    ”王方伯是指王德榜,他以前的官職是福建藩司,所以稱他方伯。

     “卉帥,法國軍隊愈逼愈近,楚軍怕一時到不了。

    ”唐景崧答道:“恕我率直,我看北甯戰守兩不可恃。

    備多力分,紮營太散,呼應不靈,不能戰。

    ” “我原主堅守。

    ” “守亦甚難。

    北甯城雖堅,如今法國的大炮不同了,一炮轟進城,請問守軍何處藏身?” 黃桂蘭聽見這話,不由一愣,掀髯問道:“那倒要請教,計将安出?” “最好在離城數裡地以外的要隘處所,開掘‘地營’,以守野為守城。

    ” “什麼叫‘地營’?” “地營”是滇軍的規制,掘地為坑,深約六尺,大小視地勢而定,坑内四周安上木柱,高出地面一尺許,柱間空隙,作為槍眼。

    柱子上面再鋪木料,上覆泥土。

    這樣不但低不受炮,而且遠處了望,不易發見,可以瞞過敵人。

     “想得倒不錯。

    ”黃桂蘭問道:“出路呢?” “出路在坑後面,開一條斜坡路入坑。

    坑口加木栅,放下木栅,隻要一個人守在那裡,坑内就沒有人出得去,可免潰散之弊。

    ”唐景崧很起勁地說:“如果人多,可以多開數營,地下開槽,各營相通,彈藥糧秣,亦不妨貯存在地營裡面。

    地營之外,又可以開明槽,高與人齊,寬約五尺,長隻一丈,每一丈就應該有轉折。

    為什麼呢?太寬則炮彈容易打中,不過就打中了,也隻是這一丈之地受損害,這就是一丈一轉的好處。

    ” “既有暗槽,又何用明槽?” “明槽是為了便于偵察敵情。

    全在暗坑,敵情不明,亦不是好辦法。

    ”唐景崧又說:“地營之外,最好用槎丫樹枝,用藤裹纏,密排三層,這就是古時候的所謂‘鹿角’。

    倘或在地營四周,埋上地雷,更是有備無患,不過總要遠在本營二十丈以外,才不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