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因為立憲是你領銜奏請的。
”
聽得這話,袁世凱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喜的是慈禧太後對他的看重,懼的是“領銜奏請立憲”這句話,隐隐然視之為“新黨”魁首了!
别樣風頭好出,這個風頭出不得!好在奕劻面前說話不須顧忌,當即加以辯白:“王爺,對立憲最熱心的是張香濤,隻為直隸總督忝居疆臣領袖,所以在名義上領銜,這件事除了老而天真的張香濤以外,也沒有那個熱心。
開館纂書,亦無不可,不過我有個拙見,此館的提調,切需慎選,莫讓康梁之徒混進來,散播邪說。
”
“嗯,嗯!”奕劻深深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你的心迹,上頭一定嘉許。
”
“隻要上頭能知道臣下的心迹,累死亦無話說。
不過……,”袁世凱遲疑了一會,終于說了出來:“除王爺以外,頗有幾位親貴對我不諒。
這一點,提起來叫人洩氣。
”
奕劻閉着嘴不作聲,吸了半天的水煙,才慢條斯理地說:“不盡是親貴,也不盡是旗人,雙目盯緊了你看的,大有人在!”
袁世凱把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
“不盡是親貴”,意指還有鐵良等壽,“不盡是旗人”更為明顯,漢人中相嫉的也很多。
“雙目”自然是指瞿鴻玑。
袁世凱心想,有此人當政,終是自己的一大隐患,如果要假手奕劻以攻瞿,先得切齒于瞿。
這有一個人可以利用。
于是他說:“王爺的話,真是入木三分。
不過光是外頭有人跟我為難,我不怕,說句狂話,同為督撫,做了些什麼事,是有目共睹的,就怕裡頭有人在發号施令,勾結起來蒙蔽上頭,那就危乎殆哉了!”
“啊!”奕劻睜大了眼問:“你是說那條瘋狗的亂咬,是有人指使的?”
奕劻口中的“瘋狗”是指岑春煊,所謂“有人”彼此也都能默喻。
袁世凱看話已生效,反不肯明白承認,隻說:“王爺多留點兒心就是了!”
奕劻緊閉着嘴想了好一會,突然一拍茶幾,“不錯,怪不得!就說周榮曜那件事好了,頭一天見上谕,當天瘋狗就上折參了,也不能這樣子快法,明明是先通了消息,早就拟好了奏稿在那裡的!”
原來周榮曜是奕劻一手扶持,以候補三品京堂,任為駐比國公使。
丹诏晨頒,白簡夕至,說周榮曜原為粵海關管庫的書辦,侵蝕公帑,積資數百萬,在廣東與官紳往還,俨然大人先生。
當譚鐘麟督粵時,與不肖官吏勾結,益自驕縱,因而納賄京朝,廣通神氣。
接着列舉周榮曜蠹國病盲之罪,奏請革職查抄。
電奏一到,瞿鴻玑力主嚴辦,周榮曜求榮反辱,做了未出國門的幾天公使,反落得個傾家蕩産的結局。
瞿鴻玑最陰損的一着是,周榮曜簡派為公使,由外務部奏保,他以外務部尚書的身分,坦承失察,自請處分。
其實,這是奕劻以外務部總理大臣的資格,所作的決定,瞿鴻玑這麼說,等于指槐罵桑。
雖然“上頭”并無處分,但奕劻這下子搞得灰頭土臉,也就很夠受了。
“這條瘋狗,原來是有人放它出來亂咬的。
”奕劻氣得直吹胡子:“走着瞧吧!”
“王爺别動氣!若鬧意氣,有損無益。
”袁世凱突然問道:
“廣西剿匪的車費,聽說已經銷了?”
“是啊!報銷三百多萬。
”
“按說,三年工夫,花三百多萬也不多。
不過報銷總是報銷,要報了才能銷。
”
這話中就有深意了。
按常情來說,軍費報銷是例案,隻要戶、兵兩部打點好,照例規送上一筆為數可觀的“部費”,軍費報銷就無有不準的,但話雖如此,畢竟審核準駁之權在朝廷。
奕劻懂得袁世凱的意思,是不妨拿廣西剿匪的軍費報銷來跟岑春煊為難。
“可是,”奕劻問說:“他有粵援在,能不準嗎?就駁了他的,也不能請旨派大員查辦啊?”
“一定有辦法的!王爺不妨找人問問。
”
不必找人去問,奕劻自己就想通了。
這有兩個步驟,第一步是拖。
軍費報銷的冊子很多,随便找些疑義,咨請查複,一來一往就是幾月的工夫,這樣三、五次下來,兩三年工夫輕而易舉地拖了過去。
第二步是找機會将岑春煊調開,然後翻那樁軍費報銷的案子,派人到廣東徹查,結結實實找些侵吞兵饷的證據出來。
那時候瞿鴻玑固無能為力,慈禧太後亦不便公然庇護,縱不能将岑春煊下獄治罪,至少要打得他翻不起身來。
這個辦法是在轎子裡想出來的。
下了轎不到軍機處,先到外務部的朝房找那桐,不是為了跟他商議,是有這麼一件很得意的事,心癢癢地非告訴那桐不能甯貼。
聽奕劻講完,那桐一跷大拇指說:“王爺這一着真高。
到那時候,給他來個降三級調用,那就送了他的忤逆了!”
“對!”原來大員獲譴,不怕革職,隻怕降級。
因為革職的處分,隻要找到機會,譬如有人奏保,或者慶典覃恩,一下子就可開複,降了級就要按部就班往上爬,得好幾年才能官複原職。
所以奕劻很起勁說:“對!降三級調用,拿個從一品的現任總督弄成正三品的候補道,那才好玩呐!”
“這不算好玩兒!”那桐笑道:“拿這個候補道發交土膏總局總辦柯逢時差遣。
王爺,你道如何?”
奕劻縱聲大笑,笑得涕泗橫流,沾滿了花白胡子,笑停了說:“琴軒,你可真是損透了。
”
“慢點!”那桐放低了聲音說:“王爺,你剛才的話,是說着玩兒的吧?”
“怎麼?”奕劻笑容盡斂,“你從那一點上,看出我是在說笑話?”
“如果王爺不是說笑話,可得趕快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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