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道理。
”
這好象是施煥占了上風,精神抖擻地坐了下來,提筆寫道:“飲食不節,榮衛不和,風邪侵襲髒腑之間,緻腸胃虛弱,洩瀉腸鳴,腹脅膨脹,裡緊後重,日夜頻并,不思飲食。
聖壽過高,尤為可慮。
謹拟黃連烏梅丸。
”
脈案既具,随即開方。
方子雖然現成,增減之間,亦頗費斟酌。
寫完由增崇送到軍機大臣那裡,除了載沣與袁世凱之外,其餘諸人多少懂些藥性,隻見上列黃連、阿膠、當歸、人參、龍骨、赤石脂、幹姜、白茯苓、烏梅、陳皮、肉豆蔻、木香、罂粟殼、诃子共十四味藥,是張很難懂的方子。
“大辛大苦的藥,恐怕不妥吧?”世續雙手亂搖:“是我,可不敢進!”
“誰也不敢進啊!且看一看。
”
※※※
皇帝不知是什麼時候咽的最後一口氣,隻知發現龍馭上賓是在三點鐘,照十二時辰的算法,是在申時。
軍機大臣緊急集議,決定秘不發喪。
因為明發上谕,已由電報傳至各地,醇親王載沣之子,着在宮内教養,而溥儀尚未進宮。
如果皇帝崩逝之訊一傳,溥儀入宮以兼祧子的身分,首須成服,怕病中的慈禧太後忌諱不吉,同時入宮即為嗣皇帝,儀注上亦有許多不便,因而假定皇帝仍舊活着,趕緊到“北府”将溥儀抱進宮來。
“慢着!”載沣說道:“那孩子是我家奶奶的命根子!我先得去疏通、疏通。
”
旗人稱母親為“奶奶”,載沣此刻所指的不是慈禧太後胞妹的醇賢親王嫡福晉,她早已過世了。
如今“北府”的一家之主,是老醇王的第二側福晉劉佳氏,她就是載沣與他兩個弟弟老六載洵、老七載濤的生母。
這位側福晉精神不大正常,原因甚多,最主要的是,她極鐘愛小兒子,盡管乳母、丫頭、嬷嬷一大堆,她卻自己喂奶,斷了奶也是自己帶着睡。
隻要載濤不在眼前,她就惶惶然不知所措了。
載濤長得很漂亮,人又活潑,所以慈禧太後亦很喜愛。
其時“老王太爺”惠親王綿愉的第六子,貝子奕谟無子,奕谟當過好些闊差使,如崇文門監督之類,所以頗有積蓄。
慈禧太後為了能讓載濤得他的那份“絕戶産”,降懿旨以載濤過繼給奕谟。
不道這害苦了劉佳氏,哭得死去活來,從此精神就有些恍惚,遇有刺激,常會發病。
及至載沣生子,劉佳氏有孫子可抱,算是彌補了失去愛子的憾痛。
所以溥儀一出世便由祖母撫養,每天晚上都去看一兩次,半夜去看孫子都不敢穿鞋,怕“花盆底”的聲響,會驚了孫子,這樣一條離不開的“命根子”,載沣知道要從她手裡奪走,很不容易。
溥儀将繼承大位的天大喜訊,早就傳遍了全府,唯一不知道的是劉佳氏。
所以當載沣結結巴巴地說明之後,劉佳氏隻喊得一聲:‘苦命!”随即昏厥。
其時,正由慶王奕劻率領其他軍機大臣,内務府大臣增崇,以及皇後宮中的首領太監,來到北府;一進門便聽得一片哭聲,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
孩子的哭聲自然發自溥儀,他從未看見過這樣亂糟糟的情形,大呼小叫地“傳大夫”,“先灌姜湯”,“趕緊給孩子穿衣服”,自然吓得大哭。
“嗐!”載沣望着來奉迎“嗣皇帝”的人跺腳:“糟透了!”
“怎麼回事?”奕劻問說。
“我奶奶舍不得孩子,昏死過去,還不知會出事不會?”
“不會,不會!”府裡的大管事張文治奔過來正好接口:
“奶奶醒過來了!”
“那好!趕快抱吧!”
于是太監上前,伸手要抱,溥儀哭得越發厲害,誰要上前,便狂喊:“不要,不要!”連哭帶打,無人可以哄得他就範。
“怎麼辦呢?怎麼辦呢?”載沣望着大家,不斷地搓手。
這時溥儀已哭得力竭聲嘶,隻有抽搐的分兒了。
他的乳母王氏,實在心有不忍,抱到一邊,背着人解開衣襟,拿**塞在他嘴裡。
溥儀立刻就住了哭聲。
“我倒有個主意!”袁世凱突生靈感,“不如讓奶母抱進宮去,到了福昌殿再換人抱進去。
”
“這個主意好!”奕劻大聲贊成。
于是一言而定。
拿醇王福晉常坐的那架極華麗的後檔車,讓王氏抱着溥儀坐在裡面,内務府大臣增崇跨轅,直駛西苑。
到得西苑,隻由載沣帶着溥儀到福昌殿,其餘的軍機大臣回直廬去計議大事。
一直睡在乳母懷中的溥儀,當換手由太監接抱時,一驚而醒,發現自己是在陌生人手中,立刻嘴一扁,驚惶的小眼中已隐隐閃現淚光。
“别哭,别哭!老爺子。
”這是王氏對溥儀的昵稱,“乖乖兒的見老佛爺去吧!嬷嬷在這兒等着。
”
虧得有她這番撫慰,溥儀才未即時掉淚。
但當一見了骨瘦如柴,伸出鳥爪般的手,指甲有一寸多長的“老佛爺”,終于放聲大哭,而且渾身哆嗦,不斷掙紮,連聲哭喊:“要嬷嬷,要嬷嬷。
”
載沣惶窘無計,隻是不斷地說:“這個孩子,這個孩子!”
“哄哄他!”慈禧太後說:“拿些什麼吃的給他!”
“有,有!”李蓮英急忙催小太監:“快、快,拿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