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于懷的一大恨事,論家世,鈕祜祿氏和葉赫那拉氏,一般都是“上三旗”尊貴的大族。
論身分選秀女的時節,一般都是三品道員家的女兒,隻不過她早服侍了皇帝兩年,便當上了皇後。
自己還生了兒子,對得起大清朝的列祖列宗,卻連次皇後一等的“皇貴妃”的名位都還沒有巴結上,已是天大的冤屈,如今索性連親兒子入學,都夠不上資格說句話,這口氣怎能叫人咽得下?
為此,懿貴妃氣得發“肝氣”,晚上胸膈之間疼得睡不着,要“坐更”的小安子揉啊,捶啊的折騰好半天,才能安靜下來。
肝氣平複以後,她很冷靜地想到,當皇後是今生休想了!那怕現在的皇後,暴疾崩逝,可以斷定皇帝甯願讓中宮虛位,決不會冊立她為後,至于當太後雖是必然之勢,但也要做皇帝的兒子聽話孝順,這個太後才做得有味。
倘如宮内相沿的傳說,聖祖德妃烏雅氏,因為做皇帝的兒子不孝,雍正元年五月,活活地被氣死,算起來不過當了半年的太後,還是個虛名。
這樣的太後,又何足貴?
由此她有一番覺悟,從現在開始,非要把大阿哥控制在手裡,叫他聽話孝順不可。
于是,常常傳話叫保母把大阿哥領了來玩,和顔悅色地哄着他。
母子天性原在,大阿哥平日畏憚生母,隻因為懿貴妃不象皇後那樣慈愛,現在既然如此,大阿哥自然也樂于親近生母了。
每當他們母子絮語,不知趣的小安子總愛在旁邊指手劃腳地胡亂插嘴,皇子隻有六歲,愛憎之心卻十分強烈,恨透了小安子,但拿他無可奈何。
有一天受了人的教,當小安子又來插嘴時,大阿哥大吼一聲:“你個放肆的東西,給我滾!”
這一聲吼,殿内殿外的人,包括懿貴妃在内,無不驚異得發愣,自然,最惶惑的是小安子,勉強擠出一臉笑容,彎下腰來說:“大阿哥,你,你是怎麼啦?給小安子發這麼大脾氣!”
皇子似乎忽然長大成人,胸一挺,厲聲申斥:“還敢跟我回嘴!”接着用更大的聲音,看着一屋的太監和宮女說:“給我把陳勝文找來!”
沒有那個太監或宮女敢作聲,隻偷眼望着懿貴妃,要等她有句話下來,才好行動。
懿貴妃給她這六歲的兒子弄迷糊了,有些困擾,有些不快,但也有些欣悅和得意——為了大阿哥的神氣活現,象個身分尊貴的皇長子。
但一看到太監和宮女的臉色,她從困惑中醒悟過來,立即沉着臉喝道:“你這要幹什麼?”
大阿哥一看到她母親如此,心裡有些發慌,但視線落到小安子身上,卻又勇氣忽生,朗朗答道:“我要叫陳勝文來問,我跟額娘回話,可許‘誇蘭達’在旁邊亂插嘴?誰興的這個規矩?”
居然能如此侃侃而談,懿貴妃心裡明白,不可再用對付一個孩子的辦法,哄哄騙騙,就能了事,但也絕對不能依他。
主子談話,“誇蘭達”——太監在一旁插嘴,這要在乾隆年間,立刻就能捆到内務府,活活打死。
照此刻的罪名,至少也是一頓闆子,斥逐出宮。
小安子縱不足惜,自己的臉面可不能讓人撕破!
于是她略想一想,依舊繃着臉說:“有我在,不用你管!
小安子不對,我會處罰他。
”
“那就請額娘處罰小安子!”
是如此咄咄逼人,懿貴妃心裡十分氣惱,受肅六的氣受不夠,還受自己兒子的氣!這一下,她的胸膈間立刻隐隐作痛,不由得擡起手捂着痛處。
小安子一看這情形,知道禍闖大了!原來還指望着懿貴妃庇護,現在懿貴妃自己都氣得發了肝氣,她犯病的時候,脾氣最壞,說翻臉就翻臉,決不容情,真的叫人傳了陳勝文進來,那就隻有“萬歲爺”才能救得了自己這條命。
一想到此,不敢怠慢,撲通一聲,跪在水磨磚地上,雙手左右開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一面打,一面罵:“小安子該死!小安子該死!”
大阿哥這下心裡才舒服了些,逞報複的快意,大聲說道:
“給我狠狠地打!”
“是!狠狠地打!”小安子還高聲回答,就象打的不是自己似的。
自己把自己的臉都打腫了,這還不算,大阿哥又說了句:
“打一百!”
于是從頭來起,另有個太監“一啊、二啊”地高唱計數。
打足了一百,小安子還得給懿貴妃和大阿哥磕頭,謝謝“恩典”。
到了晚上,腫着臉的小安子,跪在懿貴妃面前哭訴,他說大阿哥受了别人的挑唆,無故拿他羞辱,表示自己這頓嘴巴,打得于心不甘,口口聲聲:“主子替奴才作主!主子替奴才作主!”
懿貴妃自己心裡也非常不痛快,隻說了句:“你何必跟大阿哥認真!”意思是何必跟孩子一般見識,這也算是一句勸慰的話了。
無奈小安子一味磨着,斷言必有人挑唆。
然則挑唆的是誰呢?懿貴妃要他指出人來,小安子這才不作聲。
但是這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
明查暗訪,到底讓他打聽清楚了,是一個“谙達”,看不慣他那副狐假虎威的醜态,又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