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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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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東前西後,除非……。

     轉念及此,她打了個寒噤!不能再往下想了。

    定一定神,把她此時自覺太過了分的念頭抛掉,想到大格格的那副模樣。

     那副模樣,似乎特别親切,但是大格格不象大公主那樣甜甜的臉,讓人見了總是忍不住想親她一下,然則對大格格的特感親切,是何道理呢? 怔怔地想了半天,思緒幽邈,追索到好遠的年代,終于她明白了!大格格那副模樣,正象自己小時候的樣子,懂事、沉靜、随處留意,不愛哭可也不愛笑,說話行事,不象個七、八歲的孩子。

     于是慈禧太後突然想到,大格格正是自己的絕好的一個幫手,她為這個念頭感到無比的喜悅,想起兩句曾聽大行皇帝念過,無意間記在心裡的詩:“行至山窮處,坐看雲起時”,不正是自己得了這個好主意的譬喻? 這個主意在她心裡反複推敲,越想越得意,以大格格的性情來看,将來必是個精明強幹的人,再經過自己的調教,一定可以擔當大事。

    她可以穿房入戶,去做自己的耳目,可以為自己擋在前面,說自己所不便說的話,更可以作個無話不談,秘密商議的心腹,就象慈安太後面前的雙喜那樣。

    她雖不是公主,但是可以賞她公主的封号,甚至賞她隻有中宮所出的嫡女才能獲得的“固倫公主”的封号。

    這一來,大公主隻是“和碩公主”,而且年紀也小一歲,論才具更不及,無論在那方面看,都讓大格格給比下去了。

    更何況這樣的恩典,還有籠絡恭王的作用! 慈禧太後越想越得意,打定的主意是再無可更改的了。

    但是,她也知道,辦這些大事,心急不得,自己的地位還不到說如何便可如何的地步,必須耐着性子等,等一個最好的時機。

     把這一番心事想停當,聽得殿裡的五個式樣各個不同的自鳴鐘,幾乎是同時發聲,響了四下,該是傳晚膳的時刻了,恭王福晉母女何以還不回來? “小安子呢?”她問一名宮女。

     “主子不是讓他送六福晉到鐘粹宮去了嗎?” “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慈禧太後不耐煩地說:“你快去看看。

    ” “是!” “回來!”她等那宮女站定了又說,“你就去看一看好了,不必多說什麼!馬上來給回話。

    ” 那宮女答應着去了。

    回話來得很快,說鐘粹宮熱鬧得很,皇上和大公主都在那裡,跟大格格拿牙牌“頂牛兒”,輸了打手心,玩得極起勁。

    恭王福晉則陪着慈安太後在聊閑天,興緻也很好,怕一時還不會結束。

     這個報告給慈禧太後帶來了無可言喻的醋意,但也給了她一個啟示,越發覺得大格格有用處。

    有大格格在這裡,鐘粹宮的那份熱鬧,就一定可以移到這裡來了。

     “小安子呢?可是在那兒?” “在那兒。

    ”那宮女答道,“我問他怎麼不回來?他說,他得想法兒催一催六福晉,也快回來了。

    ” 慈禧太後無可奈何,隻得耐心等着。

    幸好等不多久,恭王福晉總算帶着大格格回到了儲秀宮,她臉上有惶恐的神色,一進門請了安,忙着解釋,說小皇帝不放大格格走,慈安太後又留着說話,還要賞飯,她因為這面已有話,“不敢領那面的恩典”。

     “其實也一樣。

    ”慈禧太後心中不快,表面卻說得很大方,又問大格格:“你跟皇上頂牛兒,輸了還是赢了?” “輸了好多。

    ” “那可要挨手心了。

    ”慈禧太後笑道:“你們三個,吵了嘴沒有?” “沒有。

    ”大格格答道:“皇上隻跟大公主吵嘴。

    ” “為什麼沒有跟你吵嘴呢?” “我不跟他吵。

    皇上比我小嘛!” “咄!”恭王福晉笑着叱斥,“說話沒有規矩!怎麼說皇上比你小?” “皇上不是六歲嗎?”大格格振振有詞地說。

     “對了!”慈禧太後越發喜愛她了,“你長兩歲,要多讓他一點兒,那才是做姐姐的樣子。

    ” 用這樣的口吻來贊許大格格,恭王福晉已看出來,慈禧太後倒是真心喜歡,心裡不免感動,當時決定,如果她透露了要把大格格留在宮裡的意思,便順從了她吧。

     可是慈禧太後的态度,已與她到鐘粹宮去之前不同了,大格格是一定要的,但不必在今天就留下。

     她認為這件事有與慈安太後商量的必要,等說停當了,直接告訴恭王,比較簡捷,而且也顯得鄭重。

     因此,這時她絕口不提把大格格撫養在宮的話,但對她們母女的恩遇甚隆。

    等傳膳時,吩咐另擺一張膳食,禦膳有什麼,便賞什麼,等于是開了一式無二的兩桌飯。

     飯罷天色将黑,宮門下鑰,進出不便,随即叩頭告辭。

    慈禧太後早備下了賞賜,恭王福晉謝恩受領,同時也把自己備下的犒賞,二百兩銀票的一個紅封袋,當着慈禧的面,交給了管事的宮女。

     等回到府裡,恭王問起進宮的情形。

    夫婦倆都有些猜不透慈禧太後的意思,不過對于大格格的懂事聽話,在兩宮太後面前一點都不顯得怯場,做父母的自然都感到欣感。

    也因為如此,心裡都隐隐然地存着一份祈望,最好慈禧太後從此不提此事。

     一連幾天,居然毫無動靜,恭王以為事成過去。

    其實那是慈禧還沒有工夫來料理此事。

    自恭王福晉入宮開始,她接連不斷地在“會親”,醇王的福晉,一等承恩侯照祥的妻子,她的胞妹和弟婦,都被接到宮裡,細叙家常。

    此外慈安太後也在會親,因為兩宮并尊,也要到她這裡來請安,人來人往,頗不寂寞。

     如果僅僅是叙家人之禮,談談日常瑣屑,還費不了她多少時間。

    就因為在與醇王福晉,談起往事,提到當年受過吳棠的恩惠,姐妹倆感激涕零之餘,曾憑倚着父親的靈柩自誓,隻要有出頭的一天,首先就要報答這個雪中送炭的恩人。

    現在貴為“以天下養”的太後,而且親掌大權,此時還不報恩,要等到什麼時候? 此原是她耿耿在心的一件大事,這個把月來,為了全力對付肅順,以及圖謀實現垂簾的願望,一時想不到此,現在大局已定,巨奸已除,正好來辦這件快心之事。

    所以在被醇王福晉提醒以後,慈禧太後每夜在枕上所思量的,就是如何報吳棠的恩。

    照她的願望,最好給吳棠一個總督,但這是辦不到的事。

    一個道台,連監司都還未巴結上,何能超擢為方面大員?不要說恭王和軍機大臣們不會同意,就算同意了,她也還不敢這麼不顧法度,因私害公。

     但一時雖無處置的善策,她仍然相信機會很快就會到來。

    朝廷已連下诏旨,谕令中外保舉人才,饬知各省察舉循良,訪求學行兼備之士。

    在求賢以外,也曾下诏,廣開言路,而且最近禦史上書言事的也很多,隻要有人保舉了吳棠,就可以登進賢才,破格用人的理由,大大地提拔他一下。

     這樣想停當了,便特别注意舉薦現任官員的折子,倒有個禦史鐘佩賢,上疏“請揚舉善之功,以收得人之效”,列舉了一大串湘軍将領的名字,說這些人本來無籍無名,隻以得人識拔保薦,不數年間,都已立下大功,推原論始,原保的人應加褒獎。

    在那十幾個名字中,并無“吳棠”二字,但慈禧太後經曆了這四個月,已學會了北附生發的竅巧,打算借這個折子,來問問恭王,隻要有一絲關連,能扯得上吳棠,便有文章好做了。

     她正這樣一個人在燈下籌劃,忽聽得外面有聲音,仿佛是什麼人來叩宮門,有人出去應接,不免暗暗詫異。

    過了一會,聲音靜了下來,然後聽得安德海在問坐更的太監:“主子安歇了嗎?” 慈禧太後聽這問話,便知是有極緊要的事,就在裡面大聲問道:“什麼事呀?” “跟主子回話,有六百裡加緊的軍報。

    ” “呃!”慈禧太後答了這一聲,倒有些茫然了,這是她第一次在夜裡收到緊急軍報,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定神細想一想,記起先帝遇到這樣的情形,必是先收折來看,有的表面緊急,實際上無關輕重;有的需要先作一番考慮,不妨到第二天再發下去;也有的必須即時指授方略,那就要立刻飛召軍機大臣來商議,甚至找值班的軍機章京來,口述谕旨,當夜馳發軍前。

     于是她吩咐宮女去開了門,接來内奏事處呈進的黃匣,同時傳話,叫安德海在外待命。

     匣子裡一共兩道奏折,都是從浙江來的,一道是前任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在籍幫辦團練,分守浙東的王履謙,奏報浙江嚴州等處的洪軍,用八漿炮船,由臨浦攻打蕭山,連陷諸暨,随即全力進攻紹興,府城腹背受敵,終于被攻破西門,全城陷落,自請處分。

    另一道是浙江巡撫王有齡、杭州将軍瑞昌,連銜會奏,說杭州省城為洪軍的“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賢,重重包圍,形勢危急,請求速派援軍。

     慈禧太後對浙江的地形和軍事态勢,不甚明了,但杭州是浙江的省城,紹興是浙東的名邑,這是她知道的。

    更因為是六百裡加緊的軍報,越發覺得事機急迫,不能耽誤,心裡盤算了一下,便即喊道:“小安子!” “奴才在這兒。

    ”安德海在窗外答應: “你知道不知道,軍機處這會兒有人沒有?” “怎麼沒有?有值夜的軍機章京,住在方略館。

    ” “對了,我倒忘了!你趕快把這兩個折子送了去,讓他馬上送給六爺去看。

    ”慈禧太後又說:“這是要緊的軍情,可别耽誤了。

    ” 于是,安德海接了黃匣,到敬事房要了鑰匙,開出宮門,交代乾清門侍衛把那兩道奏折送到方略館。

     方略館在武英殿北面,值夜的漢軍機章京許庚身,奉命編制近十年的軍機處檔案,正埋首在故紙堆中。

    接到乾清門侍衛送來的黃匣,以及口傳的慈禧太後的旨意,不敢怠慢,打開黃匣,拿起奏折一看,頓時五中如沸。

    許庚身正是杭州人,他家的老屋,還是明朝傳下來的,族人甚多,如今危在旦夕,當然懸心不已。

     然而公事要緊,隻得暫且把自己憂煩丢開,托了一同值夜的滿軍機章京代為照應,匆匆繞過内務府,套車出西華門,往北直奔翔鳳胡同的鑒園。

    恭王宴客剛散,聽說軍機章京送奏折來,便叫請到書房見面。

     行過禮,呈上奏折,恭王才看了幾行,便先吩咐:“星叔,你慢點走!” 這當然因為許庚身是杭州人,而且一向主辦軍事方面的廷寄谕旨,特意留他下來,要有所咨詢,因此在恭王看折時,他一個人坐在旁邊,默默地盤算,準備有所建議。

     “星叔,”恭王憂形于色地問道,“你看紹興一陷,杭州還能守得住不?” “難,難!”許庚身使勁搖着頭,“紹興一失,甯波不保,甯紹兩府極富庶,為浙江軍饷所自出,故而失甯紹則絕饷源,此其一。

    紹興與杭州一訂之隔,甯紹一失,匪軍必渡江夾攻省城,杭州成了孤懸之地,萬難堅守,隻怕就是此刻,滿漢六十萬生靈,已罹浩劫!” 許庚身語聲低沉,臉色慘白,在烨烨的燭光下,微見淚痕。

    恭王知道他念切桑梓,想起杭州亦是旗人駐防的地區,雖也築有滿城,而彈丸之地,如何自保?破了杭州,旗人的遭遇,一定比漢人更慘,所以心裡也恻恻然地,相當抑郁。

     “王爺如果沒有别的吩咐,我告辭了。

    ” “你不必難過!”恭王的情緒也激動了,“彼此要同舟共濟!不分滿漢,總要戡平大亂,才有好日子過。

    好在朝中大局已定,盡可全力專注在軍事上面。

    明天我得跟兩宮好好陳奏,你預備一張江南兩浙的地圖,怕太後還弄不清地名。

    ” 許庚身答應着,回到方略館,找出地圖和《嘉慶一統志》來,細心考查,制了一張兩浙現勢圖,注明兵力配備,極其簡明實用。

     這張地圖第二天上午攤開在禦案上,慈禧太後一看便失聲驚呼:“喲!杭州成了個孤城了嘛!” “是!”恭王指點着江南的形勢說:“這就象行圍一樣,攆啊攆的,把匪軍都攆到一個角落裡來了。

    ” 兩宮太後都知道在熱河行圍行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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