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耽誤,不得不隻好提早下達懿旨。
仍舊是召見醇王,當面吩咐:大婚費用先籌四百萬,戶部與外省各半,撥交大婚禮儀處備用。
同時派長春宮總管太監李蓮英,總司一切傳辦事件。
這是五月二十的事。
奉旨不久,醇王就病倒了。
病在肝上,郁怒傷肝,完全是為了籌款四百萬的那道懿旨。
皇後在何處,大婚禮儀處在那裡?大婚更不知何日!這四百萬銀子用在什麼地方,隻有慈禧太後與李蓮英才知道。
等皇帝得到消息,醇王已經不能起床,他很想親臨省視一番,可是這話不敢出口。
甚至于連最親近的翁同龢面前亦不敢說,因為他怕翁師傅會貿然一奏,引起慈禧太後的不悅。
慈禧太後倒是常派太監去探病,可是回來複命,總是避着皇帝。
他隻能偶爾聽到:“醇親王病又重了!”“醇親王這幾天象是好些!”就是聽到了,亦不敢多問,唯有暗中垂淚。
過了皇太後萬壽,醇王病勢愈見沉重的消息,在王公大臣之間,已無所,避忌。
首先是貝子奕谟,說病情已到可慮的程度,慶王奕劻,亦是這樣說法,而軍機領班禮王世铎則在許庚身的敦促之下,特意上折奏報,醇王手足發顫,深為可慮。
奏折先到皇帝那裡,看完以後,心中凄苦,卻不敢流淚,直等到了毓慶宮,看見翁同龢終于忍不住了。
“醇親王病重!”他哽咽着說,“恐怕靠不住了。
”說完,淚下如雨,而喉間無聲。
翁同龢亦陪着掉眼淚,可是他無法安慰皇帝,此時唯一能安慰皇帝的,隻有一道命皇帝親臨醇王府視疾的懿旨。
翁同龢曾經想聯合禦前大臣,請這樣一道懿旨下來,看看沉默的多,附和的少,他亦隻有暗地裡歎口氣作為罷論。
不過,他到底是師傅,在大關節上的輔導是不會忽略的,特地檢了一篇文章進呈。
這篇文章名為《濮議》,是宋朝大儒程頤所撰,論宋仁宗的侄子濮王繼承大統以後,對于仁宗及本生父應如何尊崇?提醒皇帝,醇王果真薨逝,他應該如何節哀順禮,有以自處。
免得引起明朝嘉靖年間的大紛擾。
皇帝不肯看這篇文章,愁眉苦臉地說:“醇親王的病,皇太後着急,我亦很着急!怎麼辦呢?”
“天祖在上,必能默佑。
”翁同龢裡純孝可以格天的說法,卻隐諱其詞:“皇上如此關切,必能回天。
”
皇帝懂他的意思,點點頭問道:“你去看過醇親王沒有?”
“臣去過幾次,不敢請見醇親王。
”
“為什麼不見他?”這話出口,皇帝才發覺自己問得多餘。
他知道醇王對翁同龢,一向如漢人之待西席,尊敬而親熱,見了面,醇王一定要問起皇帝對他的病,作何表示?這話就會讓翁同龢很難回答,答得不妙,不僅關礙着自己的前程,也可能為皇帝找來麻煩。
因此,不待翁同龢回答,便又問道:
“你今天還去不去?”
翁同龢本來不打算去,聽皇帝這一問,自然改了主意:
“今天要去。
”
“我心裡實在惦念。
你,”皇帝想到以萬乘之尊,竟不及窮家小戶的百姓,可以一伸父子之情。
刹那間千種委屈,萬種的悲傷,奔赴心頭,梗塞喉頭,語不成聲地哭着說:“你把我這句話帶去!”
翁同龢卻不敢再陪着皇帝哭,以恪守臣道的姿态,奉命唯謹而毫無表情地答一聲:“是!”
于是午間從毓慶宮退了下來,他立即坐車到适園,跟往常一樣,在書房中由王府姓何的長史接待。
“王爺這兩天怎麼樣?”
“越發不好了!”何長史蹙眉答道:“吃得少,睡得少,簡直就是不吃不睡。
手跟腳,自己動不了啦。
前天大解了一次,十三天才大解。
”
“精神呢?”
“自然萎頓之極。
”
說到這裡,慈禧太後特派的禦醫淩绂曾從窗外經過,翁同龢跟他亦相熟,便喚着他的别号喊住他:“初平!請進來談談。
”
所談的自是醇王的病情。
淩绂曾倒是不矜不伐的人,既未誇張,亦未隐諱,說醇王的本源已虧,但如說危在旦夕,卻也未必。
聽得這一說,略略可以放心。
翁同龢便将皇帝的惦念之意,告訴了何長史,托他轉達醇王,随即告辭回家。
第二天上書房,皇帝不待他開口,先就很高興地說:“今天軍機面奏,醇親王的病有起色!”
“是!”翁同龢便瞞着何長史的話,隻這樣複命:“禦醫淩绂曾告訴臣說:酵親王的病雖重,一時也還不要緊。
”
“嗯!”皇帝說道:“皇太後已有懿旨:二十五臨幸醇親王府看他的病。
今天十七,但望這八天之中,不會出事。
”說着,神色又凄楚了。
這就是說,皇帝巴望醇親王這八天中不死。
不然,父子之間連最後一面都會見不着!翁同龢歎了口無聲的氣,輕聲說一句:“今天該做詩,請皇上構思吧!”
皇帝何來做詩的意興?而不做不可。
因為慈禧太後對他的功課查問得很嚴。
所以隻能打起精神答道:“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