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蒙袁紹照應,他說話當然要親熱。
袁紹起身還禮,請他坐。
曹操卻先向袁隗等人靈位磕頭拜祭,然後才畢恭畢敬輕輕落座。
二人面目相對之間,曹操發覺袁紹比之在京之時清瘦了不少,面容蒼白雙目凹陷,似乎真的是悲傷過度——這也難怪,叔父一家子全叫人殺了,這是何等的悲憤仇怨。
“孟德,你終于來了,真是想煞愚兄了。
”袁紹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笑紋,“當初起兵之日我第一個就想到你,咱們若是早在一處合兵而進,何至于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這句話曹操沒敢接,他揣摩不清袁紹的意思是什麼。
是抱怨他當時不肯來?是真心實意歡迎他現在來到?還是僅對戰事不利發發牢騷?揣摩不定就不要輕易答複,所以曹操僅僅點頭稱是。
與袁紹這等人講話規矩甚大,雖然他對你親親切切,你卻不能得意忘形,始終有一種看不見的隔閡。
“孟德,愚兄興此義兵本為誅逆救國,但到今日實在是大失所望。
”袁紹歎息了一聲,“王匡其人驕縱傲慢,屯兵又疏于防患,終至孟津之敗。
這也是我用人不明所緻,卻連累你與鮑信有荥陽之失,愚兄慚愧。
”
曹操聽他主動切入正題,覺得火候差不多了,道:“近日之事小弟誠不可解。
酸棗諸君互生猜疑躊躇不前也就罷了,可是本初兄此間尚有精兵數萬,各路勤王之師又越聚越多,何至于王匡之敗撼動全局?現在出兵搶占孟津,趁勢西進未為晚也,兄長為何按兵不動坐失良機呢?”
袁紹苦笑一陣:“兄實有難言之隐。
”
“但說無妨,小弟為兄解之。
”
袁紹猶豫了片刻,湊到他耳邊說了兩個字:“韓馥!”
曹操頓時大悟:袁紹雖自号車騎将軍統領群雄,但其舉兵的根基不過是小小的渤海郡,以他四世三公的家世聲望而言,兵馬是招之即來的,但糧草卻是大問題。
河内諸軍之糧草全賴冀州供給,而冀州牧韓馥本人卻坐鎮邺城按兵不動。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袁紹之衆的生死實際上握于韓馥手中。
河南糧秣盡被董卓掠奪,洛陽城都一把火焚了,就地征糧根本不可行。
在這種情況下,萬一袁紹揮師西進打過孟津,韓馥妒火中燒在背後給他玩個“兵糧不濟”,那就全完了。
“你明白了吧?”袁紹頹然落座,“莫看外面衆将紛紛來投,可是每來一部我的憂慮就多一層。
糧草不能自給,久之必然生變呢!”
“可有克扣之事?”明知沒有别人,曹操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
袁紹搖搖頭:“沒有,但是冀州治中劉子惠與我帳中之人頗有書信往來,說韓馥對供給糧秣之事頗為不滿。
實際上,這些日子三軍之存糧從來未過五日之用,每隔五日他便供一次,就憑這樣的補給我怎能放手西進?”
“哼!自己沒膽子用兵,還要苛刻别人糧草,這等人怎成大事?”曹操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前幾日,并州部張楊與匈奴於夫羅修書于此,想要歸附我軍共讨國賊,但是他們部下不少,那糧草所需更要增加,實在搞得我不知如何才好。
”張楊也是何進掾屬,與吳匡等本是一流人物,當初為了恐吓宦官往并州二度征兵,不想遭遇白波起義道路斷絕,他隻得率領招募的人馬與白波軍遊擊作戰,隻顧與反賊玩命,結果耽誤了許多大事,董卓事起後他無法回歸洛陽,成了何進餘部流動在外的一支孤軍;匈奴單于於夫羅處境也差不多,昔年他因部落叛亂流亡至洛陽搬兵,何進忙于誅殺宦官未予理會,後來西涼兵進京,於夫羅懾于董卓、丁原之威再次流亡,也成了無本之木。
這兩支隊伍投到河内明擺着是來吃糧的。
“糧草不能自給,讨逆之事終是虛話。
”袁紹說到這裡,突然眼望窗外,似乎自言自語地歎息道,“若冀州不在韓文節之手,那該有多好啊……”
對于這樣意味深長的話曹操是絕對不敢表态的,趕緊轉移話題:“太傅一死,董卓不谙政務,不知西京何人理事呢?”
“王允為司徒,政務皆委與他。
”
“王子師……”那個刻闆的形象立刻出現在曹操腦海裡,“他這個人……怎麼說呢……剛有餘而柔不足吧。
”
“他不過是個應時之選,其實朝廷大權還不是董卓一人之手。
皇帝太小不能鏟除逆臣實在是可惜。
”袁紹正色道,“我看我大漢之所以屢有奸人擅權作惡,根源就是皇帝即位時太小。
以至于宦官亂政、外戚專權等事一步步惡化,才有今日之變。
”
“不錯。
”這一點曹操倒是很贊同。
“如今弘農王已死,當今天子不過是董卓所立的傀儡,他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