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正月,曹操到達兖州,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前往東武陽與王肱完成交接事宜,卻轉而率軍進入了頓丘縣縣界。
“不去東武陽駐守,卻來這裡做什麼?”任峻眼望着牢牢緊閉的頓丘城,忍不住問曹操。
“我有意趁敵未穩,先擊潰那幫黃巾賊。
”曹操一臉輕松,“既然到了東郡,就要像個太守的樣子。
若不先擊破賊人,何以得東郡士人百姓之心?”
“将軍不要太勉強了,咱們自魏郡渡河至此,一路上鞍馬勞頓士卒疲憊,加之糧草将盡,這仗不好打的。
況且……”任峻回頭又瞅了瞅頓丘城,滿臉憂色,“況且将軍尚未到東武陽交接印绶,東郡大權仍在王肱之手,各縣不能向您補給糧草,這樣下去人心會散掉的。
”
哪知曹操聽完這兩句逆耳忠言竟哈哈大笑起來。
不單是他笑,還有樓異,就連不遠處盤點辎重的戲志才與卞秉也跟着笑。
任峻心裡一陣發毛:“你們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
曹操見他一臉焦急,故弄玄虛道:“伯達,我率衆至此,一是為就近讨敵,二就是為了補給糧草啊。
”
“頓丘城四門緊閉防患賊衆,您現在尚未名正言順,如何能打開城門?又豈會有人納糧?”
“我自有辦法。
”曹操把手一背轉過身去,“阿秉你來。
”
卞秉笑嘻嘻走過來:“姐夫,我就知道您得叫我。
”
“這裡的人隻有你我和樓異有本事打開城門,我身為統帥走不開,樓異等安排營帳,那就隻有你去了。
”中軍帳尚未搭設,曹操便從王必捧的一大堆東西裡抽出一支令箭,“卞秉聽好,我命你帶三百名小校,前往頓丘城前,對城上齊聲高呼‘曹孟德至此,向頓丘百姓求糧’,務必要讓裡面的人打開城門。
你若不能辦到,立刻軍法處置!”
“小事一樁,姐夫您何必如此嚴肅。
”卞秉随手接過令箭。
曹操把臉一沉:“這裡是軍營,沒有你姐夫!”
“諾。
”卞秉一縮脖子,“尊将軍令。
”
任峻見卞秉去了甚感詫異,卻見曹操鎮定自若忙自己的事,便不好再說什麼,默默走開。
他自從跟随曹操以來一直管理軍糧,這會兒便心不在焉地指揮兵士安頓糧食。
一輛輛的平闆大車都是空的,吃的已經快沒有了,恐怕明天就完全吃光了,再不趕往東武陽就來不及了。
任峻越想越覺事情緊急,轉身要再谏曹操,卻忽聞一陣熙熙攘攘的喊叫聲音。
隻見頓丘縣城門大開,除了卞秉領着兵,後面一大片形形色色的百姓如潮水般湧了過來!這些百姓扶老攜幼一路小跑,箪食壺漿盡皆在手,有一身粗布的莊稼人,還有身穿錦繡的鄉紳,甚至有縣寺的衙役,還有幾十個手持棍棒的護城鄉勇。
曹操摘下頭盔往營門口一站,就聽到那群百姓齊聲叫喊:“曹縣令回來了……曹縣令回來了……”昔日曹操初登仕途任洛陽北部尉,因棒殺黃門蹇碩之叔等事得罪權貴,遷至頓丘縣為縣令。
在任其間,他打擊豪強,善待百姓,甚得民望。
如今十五年後,他複歸頓丘縣,當年的功德人心還在,受其恩惠的百姓哪個不來逢迎犒勞?
霎時間人聲鼎沸,各色人等全擁過來,把曹操緊緊圍了起來,喊什麼的都有。
“曹大人您好呀!”
“孩子快看,這就是爺爺說的曹大人……”
“縣令大人,您還認得小的嗎?我是王二啊!”
“要不是您,我兒子就被抓走從軍了。
”
“您救過我們全家的命啊!”
……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這時一個穿着皂衣、頭戴武弁的中年人擠到了前面。
曹操一看到那張神氣精明的臉,馬上認了出來,趕忙作揖:“徐功曹,您如今可好啊?”
來者正是頓丘縣功曹徐佗,他見曹操認出他來格外歡喜,滔滔不絕道:“曹縣……曹郡将,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您還能回來。
想當年您志向高遠英氣勃發,斷案如神愛民如子;您離任之時,黎民百姓無不挽留,士婦老幼灑淚相送如喪考妣,那時節真是……”
“徐功曹,你我也算老相識了,何必講這些客套話?”曹操聽他誇張谄媚甚是不喜。
當年他任頓丘令的時候與徐佗相處并不很好,甚至還起過一些争執。
徐佗吓了一跳,當年他是縣令時就開罪不起,現在成了太守,還帶着這麼多兵,更加不敢得罪了,忙回頭招呼:“來!大家把東西擡來……大人,您看看這是什麼?”
曹操不看便罷,看了險些潸然淚下——原來是昔日自己執法用的那對五色棒。
如今它們已鏽迹斑駁,顔色都幾乎難辨。
當年他與樓異扛着這對大棍千裡迢迢從洛陽到頓丘來,用它上打豪強下打盜賊,治理出一個夜不閉戶的小縣。
現在想起來,當年他是多麼疾惡如仇、正氣凜然,可如今曆經世态炎涼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