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紋飾,當我在絨質的椅背上打瞌睡,還聽得見他們談論自己的所見所聞。
最後,我們抵達頹廢無倫的南方之都。
邁阿密,同時是天堂與地獄的諧拟所在。
我立刻将自己鎖在舒适的房間,被地毯、沙發、與皮耶·達拉·法蘭西斯的畫作包圍著。
桌上擺著電腦,韋瓦第的音樂從隐藏式的音響湧現出來。
還有私人的通道,通向晨眠時專用的地下室:鋼制的牆壁、黑色壓克力漆、燭光與棺材、白色蕾絲滾邊的亞麻帷幕。
血液渴欲,真是難以抗拒之物。
你未必當真需要它,但卻無法抵擋它的驅力。
這可能會持續到永遠,而且你比以前更加激灼多欲。
當我停下筆來,我會躺在灰色的軟椅上,從陽台觀望随風舞動的棕榈葉,一邊傾聽它們的交談。
路易斯軟語乞求潔曦再描述一次克勞蒂亞的幽靈,潔曦以慰藉而自信的語氣告訴他:“你知道,路易斯,那不是真的!”
潔曦走後,卡布瑞最是怅然。
她們常常一起到海灘上遊玩,數小時不發一言地共處。
但是,我又怎能确定什麼?
卡布瑞會做一些取悅我的小事,例如說把頭發梳得很漂亮之後放下來、在晨眠之前到我房間道别。
她不時會以焦灼的眼光注視著我。
“你不會是想要離開吧?”我帶著恐懼發問。
“不,我喜歡這裡,很适合我居住。
”當她躁動不安時,會到不遠處的島嶼去散心。
但是,這不是她想說的重點。
她一直想問我别的事情,有一回幾乎開口詢問。
“告訴我……”然後,她硬生生地住口。
“我是否愛着她?”我說:“這就是你想要問的?沒錯,我愛她。
”
但是,我還是不敢提及她的名字。
馬以爾去而複返。
離開一個星期後,他今晚又跑回來,在樓下和凱曼攀談著。
凱曼風靡了大家,想想看,首代血族的所有力量,況且他還親身走過特洛伊的街道。
他的模樣總是一直震懾人心,希望這等說法不是自相矛盾的修辭。
他竭盡所能要讓自己看上去像個人類,在這麽溫暖的地方,穿長大衣似乎過於古怪,這實在不是簡單小事。
有時候他會用褚紅色的原料與油混合起來,塗暗自己的皮膚,如此戕傷自己的容貌非常不該,但除此之外,也無法遮掩他峭拔特立於人類的模樣。
有時候,他會敲敲我的門。
“不出來走走嗎?”他會看著電腦旁的厚重稿件,“天譴者的女王”字樣就印在上頭。
他也會讓我檢視他零星片斷的記憶,毫不在意。
我似乎讓他感到迷惑,但究竟是為了什麼,我也不曉得。
他究竟想要些什麼?他總帶著駭人的聖徒微笑。
有時候他會駕著阿曼德那艘黑色快艇出海,在溫暖的港灣追逐星海。
有一回,卡布瑞和他一起出遊,我真想竊聽他們的交談;透過遙遠的距離,他們的聲音既私密又親昵。
不過我還是沒有那麼做,這樣不夠公平。
有時他會害怕自己的記憶又驟然遺落,如此他就找不到回來的路途。
過去之所以發生這種情況,是因為承受不住痛苦之故,但他現在非常快活。
他希望我們知道這一點。
似乎某個協議已經達成,此後我們不會随意遊蕩,總會乖乖還巢。
這就是我們的聖地、安全庇護所。
他們開始設定一些鐵則:不再創造新的同類、不再寫書、雖然他們當然知道我在幹嘛,而我才不菅那些雜七雜八的生活守則呢,我向來不管。
當“吸血鬼黎斯特”終於消失於媒體,他們大大地松一口氣。
災難已被遺忘,沒有真正的傷亡,大家都赢得漂亮,就連樂團也頂著先前的名字繼續巡迥演唱。
而那些騷動也已經平息,雖然無法提供滿意的解釋。
别再節外生枝、騷亂局面、介入怪事,這是現在的共同守則,也請你把獵物的屍體處理好。
他們向那個嘻嘻哈哈的丹尼爾說教,就算是快速膨脹飽滿的大都會,還是要小心為上。
我可以聽到邁阿密的人類集體之音,高低不等的機械噪音,甚至可以集中詳述一組互異糾結的音色,分析出它們的來龍去脈。
不過我還不預備使用它,正如同使用我的新力量。
但我喜歡接近這個城市,喜愛光銳的鋒芒,搖搖欲墜的旅館混迹於高樓大飯店,帶鹹味的風,甜膩的腐味。
我傾聽這首永無結尾的都市歌曲,低沉的悸動之聲。
“那你幹嘛不下去玩?”
馬瑞斯。
我慢慢從電腦熒幕擡起頭來,隻想惱惱他,雖然他是我們當中最有耐心的一位。
他站在陽台前,雙手交握,足踝并攏,燈光撲灑在他的身後。
太古的城市中,可有如此光景?光電網脈織成的城市,閃爍的燈樓如同古代點燃煤氣向的欄杆。
他把頭發剪短,穿著當代的衣服:灰色風衣與褲子,鮮紅色的套頭毛衣。
“我希望你先把那本書擺一邊去,加入我們。
你已經自閉一個月以上。
”
“有時候我會出去走走。
”我喜歡看著他霓虹燈般的藍眼珠。
“這本書的目的何在?你可願意告訴我?”
我沒答話。
這回他有策略地推動話題。
“難道說那些歌曲與你的自傳還不夠嗎?”
我猜想,或許是當他說話時聚攏在眼皮的細小紋路,使得他在說話的時候顯得如此溫柔慈祥。
巨大的眼睛一如凱曼,效果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