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漸漸暗了,風淡泊才驚醒似地跳了起來。
影兒冷着臉走進來,看都不看他。
“出去!”
風淡泊往門外走,可走到門口,又被影兒叫住了。
“明天一早,你來找我!”
風淡泊遲疑了半晌,才低聲道:“我今天下午看見了一個人。
”
影兒冷冷道:“誰?”
風淡泊道:“我也不能十分肯定,但他實在很像是華老伯的兒子。
”
影兒驚得一下轉身,直愣愣地瞪着他:“華平?你看見了華平?”
風淡泊點頭:“應該是他。
”
影兒尖叫起來:“華平在哪兒?你告訴我,他在哪兒?”
風淡泊苦笑;“我隻是說那人很像是華平大哥,可并沒有肯定。
”
影兒頓了一下,又叫道:“那人什麼樣子?”
風淡泊道:“他自稱叫華良雄,身高約有六尺,很瘦,長相很像華老伯,而且也是京城口音,歲數也差不多,約模有三十一二……”
影兒怒叫道:“一定是他!他害苦了依姐,我饒不了他!
你趕緊帶我去找他,快去!”
風淡泊躊躇道:“你最好不要去。
”
影兒逼視着他,冷笑道:“我不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
是不是你已經和姓華的串通好了?”
風淡泊後退一步,嗫嚅道:“他……他說要找他,隻有去問楚腰,可……”
影兒追問:“楚腰?楚腰是誰?”
風淡泊道:“一個……,…一個妓……妓女……”
影兒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拳頭也已攥緊。
“你居然……居然…已經……”
風淡泊苦笑道:“是華良雄叫我找楚腰的,…”
“于是你就去了?”影兒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似乎随時都有可能發作。
風淡泊搖頭:“沒有。
但如果要找華良雄,就得先找楚腰。
”
影兒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極力想控制自己的情緒:“那個什麼楚腰住在哪裡?”
“凹凸館。
”
“凹凸館在哪裡?”
“一下說不清。
但我去過,能找到。
”
影兒點點頭,冷笑道:“嗯,你去過。
”
風淡泊默然。
影兒又哼了一聲,問道:“那個華良雄是幹什麼的?”
風淡泊想了想,慢慢道:“拉皮條的。
”
影兒微微一怔:“拉皮條的?”
風淡泊道:“拉皮條的就是幫妓院或妓女找嫖客的人,也是幫嫖客找妓女的人。
”
“哦——”影兒拉長聲音,恍然大悟似地感歎了一聲,又看看風淡泊低垂着的眼睛,慢吞吞地道:“你和華良雄就是這麼認識的?”
風淡泊又不出聲了。
他知道無論怎麼辯解,影兒也不會相信的。
而且越辯解,影兒的疑心就越重。
影兒道:“我還當你到揚州來幹什麼呢,原來不過是尋花問柳!早知道是這樣,我真不該來找你,給你添這麼多麻煩!”
風淡泊道:“其實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我到揚州來,隻不過是和徽幫老大禇不凡約好在凹凸館碰頭的,你現在最好回莊裡去,我這裡不需要你幫忙。
”
影兒冷笑:“我為什麼要走?我不走!我就要在這裡呆着,看你怎麼昧着良心去和妓院裡的壞女人鬼混。
”。
風淡泊苦笑:“你要真的不走,我也沒辦法。
可明天見到華良雄後,你最好不要太兇。
否則他跑了,可就難找了。
”
影兒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我是要找華平回去?我要把他大卸八塊,為依姐報仇!他把依姐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絕對饒不了他!”
風淡泊歎道:“其實華大哥現在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他也很苦。
”
影兒尖叫道:“他苦什麼?他是自找的!你們男人,沒一個好心腸!華平沒良心,你也沒有!沒有!”
暮色中,淚光在她面上閃動。
風淡泊悚然,轉身要走,影兒卻已痛哭失聲:
“依姐呀,你真命苦啊…,……”
她是為柳依依哭,還是哭她自己?
風淡泊咬緊了牙齒,渾身都因痛苦而輕微地顫栗起來。
他真的很想回身去勸她哄她逗她,他真的很喜歡影兒,也很感激影兒。
若不是影兒,他就不會學武功,不會成為柳紅橋的徒弟,不會有現在浪迹江湖的機會。
那他就仍在萬柳山莊中,安安分分地當一個仆人,幹仆人該幹的事,并為得到主人的些微贊許而興奮。
他現在這麼對影兒,是不是忘恩負義?
可風淡泊絕對忘不了柳紅橋眼中的戒備和嚴厲,忘不了仆人們看自己時那種嫉妒和不屑的神情,更忘不了柳依依的話。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流出了眼眶。
他猛地拉開房門,顫聲道:“影兒,原諒我。
”
影兒擡頭看時,門口己沒了風淡泊的身影。
影兒似已忘記了哭泣,她隻是坐着,呆呆地坐在暮色中。
暮色已很重。